叛徒?
空蝉所吐出的这两个字,在物哀听来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代理人中有叛徒?
“不、不可能吧……”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三个人你也看到了,对岛主有一股近乎偏执的狂热……”
“那不然道三是怎么知道全岛广播的位置和使用方法的?”
物哀无言以对。
“至少以津现在正在怀疑其他两人之一在和道三相勾结,向他透露只有代理人才知道的情报。当然他自己的嫌疑也很大,刚刚在我们面前的表现有可能是贼喊捉贼。”空蝉说着,很勉强地掏出一根香烟叼到嘴边。
“……或许你的想法没错。”
物哀用打火机替她点烟,心底暗自回想着迄今为止的诸多诡异之处。
道三在游戏开始的前一天就锁定作为玩家的归蝶进行暗杀,抢走她的邀请函后顶替登岛,这说明他一开始就清楚哪些人被邀请参加游戏,也知道邀请函传送是登岛的唯一途径。他登岛后不久就用蛇腹语传播隐藏筹码和中枢塔的消息,估计也是早就得到了这两样重要情报。同样地,在杀冢石时利用电子蜜蜂换班的特性来陷害空蝉,这也需要对黑湖的异能有一定了解才能做到。
疑点最大的事件应该就是道三刚才对全岛广播的擅自使用,以及那名叫镰怆的烟灰被害的细节。按照东云之前的推理,镰怆应该是偶然想到了道三的隐藏和作案手法,所以通过电子蜜蜂联系了代理人,打算靠通风报信获取利益,却恰好被在附近的道三迷昏后杀死但“恰好”这一点未免也太过凑巧,道三更有可能是提前察觉到镰怆有所动作才会采取行动。
而在那个时候,知道镰怆“有重要发现”这件事的就只有三名代理人。
诸多事件串联起来,的确只能如此解释:以津,黑湖,井月,三人中有人背叛了岛主,正不断对道三提供帮助。
想到这里,物哀只觉一阵目眩。这岛上发生的事件似乎远比他预想的要错综复杂,他不禁有些希望咏乐此刻能在自己身边,用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洞察这一切,然后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空蝉啜了口烟,“我不知道去哪里。”
“揪出道三真身时在场的那群人,在你被迫登上列车后,我和他们约好了事后的集合地点,在南部中央大厦。我们现在过去把事态好好理一遍,确认他们的情况。”
物哀说着把竹刀平放到地上,用力转动了一下,只见那竹刀像指南针一样原地转个不停,最终停在了一个方向。
物哀收起竹刀,朝那个方向走起来。空蝉沉默地看了他一阵,最后也迈开了步伐。
两人再度走在往目的地的路上,彼此无言。物哀还想就他们穿过的这些颇有年代感的居民楼发表些什么意见,但一想到他需要尽快把事情传达给东云和末喜,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种有点陈旧的楼,”空蝉突然轻声说道,“我们以前就住在这种楼里。”
物哀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有气无力,心底一惊,转过身一看,空蝉果然已经无力前进,靠在楼与楼间狭隘的巷子里,整个人就快昏迷过去。他急忙过去架住她,把她扛在肩上继续吃力地前进。
“刚刚的战斗里你受了不小损伤,不要说话。会扩大伤口。”
但空蝉无视了他的建议,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次踏足这片区域时,真的让我回想起很多……父亲……我的生父是十五年前参加过边线战争的老兵,那时候好像还是个立下战功的军官。战争结束后,为了能更好陪伴我,姐姐和母亲,他退伍并找了个清闲的工作,虽然收入并没有很高,但我们一家人在这小小的楼里过得很开心。”
她抬起头来,从晦暗的小巷深处望向夜空。
“那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日子……父亲会给我和姐姐讲战场上发生的故事,讲他们是怎么突破敌方的防线,讲他们收养了一个孤儿还教导他剑术,讲他们军队里喜结连理的战友。母亲会给我和姐姐做香喷喷的晚餐,陪我们一起玩捉迷藏,每次都是姐姐先被找到……我的双胞胎姐姐,我比她好动得多,平时没少挨骂,她却更喜欢静静读书,也更懂事,零食和游戏总是优先让我玩。她叫浮舟。
老头子……不,将台叔叔那时也三天两头就往我家跑,他和父亲是生死之交。他虽然很喜欢小孩,却一直没结婚,每次来看我们都会带蛋糕给我们姐妹吃,逗我们笑,再和父亲一起喝酒喝到地铁临近末班车。父亲总说他和将台加在一起便叫文武双全,因为他在战争时是头脑敏锐的指挥官,而将台则是剑术无双的前线战士将台在公安局碰上什么悬案,总会带过来请父亲指点迷津,他说即使退伍了,也要在公安局发光发热、保护这座城市的居民。”
物哀偷偷看向她的双眼。说这段往事时,空蝉的瞳孔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毫无疑问,正是这段回忆一直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紧接着,那双眼睛里的光又骤然熄灭了。
“所以我绝不会放过剜骨虫,那个把我的至亲践踏残杀的恶魔。哪怕要我死无全尸,我也绝对要生啖其肉。”
“……不要说下去了,怒火攻心会加重你的伤势。”物哀心头一紧,马上阻止道。
空蝉依旧没听他的建议,低下头继续说下去。
“七年前那天的场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火种升上天空已有一年,图陂封城后的这一年增加了不少适格者,但因为普通人看不到火种,市政府一直都对外宣称人格异能适格者的出现是由于一次化学物质泄漏,市民们误以为这种现象有可挽救,都低估了事件的严重性……我的父母也一样,他们低估了人性的恶。
那天是周末,我们一家人都在家休息,但我在家里坐不住,就去同学家玩到了傍晚。等回到家时,我发现房门虚掩着,屋里听不到家人欢迎我回家的声音,还有股让人想吐的味道隐隐飘来。推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那个高大得头就快顶到天花板的恶魔背对着我,回过头来和我对视着,而我的家人,他们已经不成人形,被抛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连天花板都洒满了血。”
空蝉自嘲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