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候,沈墨砚忽地又瞧见有个人影从游廊上闪了出来,依稀可见,正是夏忠。ashu
夏忠抢到妙机跟前,一个打耳光将其掴到在地,破大骂:“贼骗子!你敢跑?”
妙机双手乱摇:“没没没……没跑没跑,我只是忽然想起有个东西没拿,想回家去取。”
“去你奶奶的!”夏忠又是一巴掌,“你个穷骗子有个什么家?嗯?你那个破布包里装的什么?”
“明日……明日做法的贡品,我已诓得你家宗主云里雾里,他现在什么都听我的,我在这里慢慢治,一年半载也拖得住。”
“你邀什么功!那是我主人为你打得一手好掩护,如若不然,你哪里诓得住?”说着一把抄过妙机怀里破布包裹,抖开一瞧,冷笑一声,“好啊!让你不要骗财,你听不懂?”说着抡圆了膀子将妙机一通好抽。
妙机又哭又嚎,夏忠也怕事情闹大,便不打了,低声呵斥:“嚎什么?回屋待着!明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将破布兜起,显然要据为己有。
“知道知道,小人知道。”妙机爬了起来,怯怯地说:“夏爷,这包东西明个,明个小的还得用呢。”
夏忠说:“你当老子是傻子吗?你要用这金锭子?用来干什么?煮了吃吗?”
妙机不敢隐瞒,将今儿如何诓骗郭裕飞的话大体说类一遍。夏忠听完,冷笑一声:“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说着将布包交还给。
妙机接过,不住地说:“夏爷过奖,夏爷过奖。”
“滚蛋!”
“是是是……”妙机一路小跑,回房去了。
夏忠正要抬步离开,却忽听背后一声轻响,显是有人从高处落地,但声音如此之轻,可见这人身法很强。急急扭身,右手就抄腰间佩刀摸去。
“是谁?”他低声吼叫,却见一个窈窕身影从屋檐下缓步走出,正是沈墨砚。
自绛珠岛上受了郭裕飞惩戒之后夏忠便老实了许多,后麻长老也给自己一帮心腹特地嘱咐,表面上一定要把郭裕飞当主子,要恭恭敬敬,小事上不要推脱。否则挨了打,他麻长老也护不住。
且沈墨砚既是郭裕飞的二夫人,又是郭老夫人的贴身护卫,还是宗内长老,前几日已突破蓝霞六阶,夏忠不得不多几分恭谨,躬身施礼:“属下见过二夫人。”
“请那个骗子回来,是你的主意?”沈墨砚走上来说。
“什么?什么骗子?”夏忠故作茫然之色。
“别装了,你刚刚跟那个妙机的话我斗听到了。”
“这个……这个……二夫人,你这话,小的就不懂了。”
沈墨砚冷笑一声:“我也不管你懂不懂,明天就让那个骗子去宗主那里负荆请罪,然后该滚哪儿去,就滚哪儿去,别说你做不到。”
“这个……这个……小的真做不到。”
夏忠这句话还未说完,沈墨砚以“呛啷”一声,抽龙吟剑在手,剑尖直指夏忠眉心:“能是不能?”
夏忠连忙拜倒:“二夫人息怒,有些事小的真是无能为力,二夫人您就是真杀了我也是无用……我是湖州宗中人,无论是宗主,还是长老,只要有事交代下来,我就得照做不是?”
他这话便暗示沈墨砚,让她去找麻长老说理。沈墨砚自然听得出来,收剑归鞘,又说:“你滚蛋吧。”
夏忠心里头已把沈墨砚骂了千遍万遍,但表面上却只说了声“是”然后低眉顺眼地退来了。
这一幕恰被刚刚回房的妙机瞧在眼里,他看到夏忠狼狈模样好不开心,恶狠狠骂道:“臭贼子,敢扇老子耳光,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嘿嘿,遭了报应了吧?你在这里头不过是个小小执事,也是下人,充什么大尾巴鹰?
老子在这湖州宗里头你混得可比你强,你们宗主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的,你呢?你行吗?”
第二日一早,沈墨砚果真去找麻长老,麻长老正在书房处理宗务,门外守卫夏义来通报说沈墨砚来了。
麻长老知道这个女人找自己准没好事,便对夏义说:“你就说我没起,把她打发了。”
“是。”夏义领命出去,对沈墨砚说:“二夫人,麻长老还未起,你请回吧。”
夏义是夏忠的哥哥,蓝霞五阶修为,是麻长老手底下一员得力干将,在围杀黄长老一役中十分英勇,更得麻长老喜爱,因此已被破格提拔为掌事,脾气也越发大了,虽然麻长老已说过要把郭裕飞当宗主看,但时候一长,他已忘了。
郭裕飞他尚且不想尊重,更别说是郭裕飞的小老婆了,说话语气颇不客气。
他不客气,沈墨砚更不客气:“我的事不能拖,你去叫麻长老起来。”
夏义冷笑:“麻长老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肩重任,是湖州宗股肱之臣,中流砥柱。他老人家休息,无人能进屋打扰。”
“无人能进?”
“自然,无人能进!”夏义狠狠瞪沈墨砚一眼,用眼神说:“我劝你我要提姓郭的,否则谁也不好看!”
不曾想沈墨砚却淡淡地说:“哦,是吗。你刚刚进屋通禀,看来你不算人了。”
夏义大怒:“你找死!”
沈墨砚也不怕他,冲着屋内大喊:“姓麻的,你装什么死?”
“喊什么?冲撞了麻长老,你担得起吗?”
沈墨砚“呸”了一声:“我有什么担得不起的?他是湖州宗长老,我也是湖州宗长老,我与他平级,他年长,我敬他三分。但他为老不尊,净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我可也不能当瞎子!”
夏义脸色铁青:“你再聒噪,休怪我不客气!”
沈墨砚不再理他,又冲着屋内喊:“姓麻的,你出来!”
夏义再也忍耐不住,忽地一掌击出,攻向沈墨砚小腹,他虽动手,但倒也不愿真伤了对方,所以这一掌去势较缓。
沈墨砚轻巧避开,她可不怕把事闹大,立马一掌还回,去势甚疾,夏义赶忙仰身躲开,沈墨砚一掌又至。
夏义除过力量上胜过沈墨砚,此外修为,身法,武艺均处下风。刚刚出第一招时未尽全力,被对方抓了空子,登时落入下风,再想扭转可不容易了。
十几个回合之后,沈墨砚忽地一拳击出,夏义双臂交错封挡,却不料对手拳到身前忽而上举,改拳为掌,“啪”的一声,自己脸上被掴了一掌。
“你……”夏义怒火翻涌,就要使杀招对付沈墨砚,可就在这时,身后房门开了,伺候麻长老的丫鬟出来说:“麻长老请沈长老进入叙话。”
主子有令,夏义只好硬生生收势。
沈墨砚随丫鬟进屋。
麻长老住所是湖州宗宅邸的院中院,小院分三进,房间三十有余,后院还配了个小小花园,里头修有小湖假山。
当下沈墨砚便被领到后院,见麻长老正在向池塘里的金鱼投食。
沈墨砚径直走过去,也不施礼寒暄,开门见山:“麻长老,你找个江湖骗子诓我夫君,意欲何为?”
麻长老微微一笑:“沈长老稍安勿躁,用早饭了吗?要不要在我这里吃些?我差人刚买来的灌汤小笼包还有豆腐脑。”
“我不吃,你快让那个装神弄鬼的找我夫君把话说清楚,然后滚蛋。”
麻长老仍是笑吟吟的,不紧不慢地说:“沈长老说谁装神弄鬼?我怎么不知道呢?”说着将鱼食递给身边侍从,去湖边石凳坐了,桌上已摆上了一笼小笼包,一碗豆腐脑,豆腐脑上还加了虾子,海苔丝和肉松。
一坐下,自有人奉上湿毛巾,麻长老接过揩净了手,举箸夹起一只小笼包吃。
沈墨砚说:“就是那个妙机真人,你信口扯出来的人!”
“呵呵,沈长老说笑了,妙机真人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是我信口扯出来的?这得是多高明的法术?”
“姓麻的,你是把我当傻子敷衍吗?”沈墨砚一步逼至麻长老旁边,出掌拍在石桌上头,豆腐脑猛地一晃,溅出些许汤汁。
“二夫人可当心了!”一旁的夏忠抢上来说。
麻长老看沈墨砚架势,知道想要含糊过去是不行了,于是放下了筷子,端正表情说:“你想让妙机走人?”
“是。”
“以你手段,想撵走他,岂不是易如反掌,又何必来求我?”
“那骗子已经把宗主诓住了,我若强撵他,宗主必然不同意。他是你找来的,你让他先把真相说出来,然后再走。”
“你跟宗主是夫妻,他还能为了一个外人为难你?”
“可他认定了拿个妙机能救若绢……”
“是啊!这才是关键,是不是?咱们宗主相信妙机真人能救若娟,咱们何必去拆穿他美梦?让他有个希望不好吗?”
“可是……”
“沈长老!”麻长老站了起来,伸手朝湖上拱桥一张,示意沈墨砚过去。
两人走远,麻长老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徐笔宣身亡,燕若绢濒死,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趁这时候多使些手段笼络住宗主的心,这才是真格的,其他的皆是闲事,你管来做什么?”
沈墨砚鄙夷地盯了麻长老一眼,冷冷地说:“你休要编这些糊弄我!我只知道为人妻妾,就要一心一意为丈夫着想,耍心思争宠可不是什么好事。”
又说:“麻武丘,燕若绢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她如今性命垂危,你就不想救一救吗?”
麻长老叹息一声:“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顿了顿继续说:“你们都以为我心狠手辣,以为我没有感情,可我真是这样的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沈墨砚。
他继续说道:“你以为
燕若绢死了我不难过?你以为我甘愿如此?她从小便跟着我,十六年了,就是块石头,也有情感了。想救人的心,我可不比宗主轻了。可是,我刚刚也说了,这事由不得咱们了!
你看看这信吧,我前几日,便修书一封用灵萤送至虎燕门总部,想他们询问缚魂红绫价格,得到的答复是一百万两!”
说到这里麻长老面容悲伤,摇了摇头说:“制作缚魂红绫的原料已消耗殆尽,久久得不到补充,虎燕门现在只能兜售存货,那是越买越贵。
一百万?咱们哪里有这么多银两?就算把湖州宗买了,也买不起啊!再者说了,即便凑到了一百万两,即便有了缚魂红绫,可肉桃木呢?如今就算是郭老夫人在这里,也决计讨要不到的,所以燕若绢之死已成定局。”
沈墨砚展开信笺,粗略一瞧,果然如麻长老所说的一般,缚魂红绫目前价格正是一百万一条。
麻长老继续说:“燕若绢的性命你救不得,我救不得,宗主也就不得。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花银子雇人来骗宗主?难道我的银子多到花不完不成?
我花着银子,只是宗主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死讯,咱们也要理解,再给他些时间,让他慢慢接受。
然而这时间,谁能给?可不就是那个妙机道人吗?”
沈墨砚听了这番言论,感觉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即便事出有因,也不能看着丈夫受骗,一时间犹豫难决。
这时候夏义过来说:“麻长老,阳炎族的使者来了,正在宗内大堂上等您。”
麻长老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转向沈墨砚,“你再好好想一想吧。”随即大步离去。
这一日正午,郭裕飞亲自领着妙机道人来到湖州宗后花园内,妙机虽然鼻青脸肿,但却高高昂着头,神色端严。
刚刚,郭裕飞已询问过妙机为何会受伤。妙机轻叹一声:“跟宗主说了也无妨,昨日同道好友邀我前去西界除妖,我使天外飞仙之术赶到,一不留落入圈套,被群妖所围攻,无奈受了些伤。好在已将群妖铲除,也算功德圆满。
原本想立刻施法治疗,但想着今儿还答应了郭宗主施法救人,只要匆匆赶回。唔……一夜之间在东西两界往返一趟,可真有些劳累了。”
陪在一旁的沈墨砚见妙机牛皮吹到这种程度,瞠目结舌,心里头甚至有点佩服对方了。
郭裕飞知道妙机说话有夸大其词,一夜之间往返东西两界云云或是虚言,但昨夜外出伏妖应确有其事,如若不然脸上的伤就无法解释了。人家披星戴月外出伏妖,好不劳累,哪还能让人家带上作法,来救自己妻子?
于是赶忙说:“啊呦,作法的事,可以暂缓,还请真人先行施展法术为治好了伤再说。”
“咳咳……”妙机听了这话,咳嗽两声,他哪里会神秘治疗法术?只不过信口胡诌而已,心念飞转,忽然来了主意,摇了摇头:“不治了。”
“不……不治了?”郭裕飞惊诧,有伤为何不治?难道,他治不好?不可能,一个有起死回生本领的人怎么可能治不好一点皮外伤?
妙机真人点了点头:“不治了。我就是让这些伤多在我身上留一段时间,这是对我的一个警示,时时刻刻提醒我,凡事慌不得,莽不得,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行动。”
“原来如此。”
说话间脚步不停,三人穿过一片茂盛花圃,踏上一道游廊。
湖州宗府邸后花园占地甚广,有山有湖,有桥有河。这条游廊曲曲折折,穿过一个水瓶院门后变得笔直,游廊东侧为墙,西侧临湖。
此刻艳阳悬空,湖面上波光粼粼,浮光掠影。
行出百余步后,再一转,来到一个三面临湖的四方平台上,郭裕飞早已命人在这里摆下了供桌,桌上放着桃木剑、符纸、三清铃,点了蜡烛,以供作法所用。
妙机真人走上法台,不疾不徐地从褡裢里依次取出金锭子、金丝楠木、珍珠、魄体丹、紫金黏土,摆在桌上。
连抓两把符纸扬了扬,而后一手持三清铃,一手持桃木剑,围着供桌一圈圈走动,双手乱舞,口中念念有词。
直转了十余圈后,才停住,直挺挺立在台前,双目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唔哈!”
妙机忽然怪叫一声,猛地将桃木剑丢出。在空中画了个弧,噗通一声掉入湖中了。他左手金铃急摇一阵,继而左手上起手印,速度极快,五指疾动,拖出道道重影。
他只粗略懂几个手印,当下完全是胡乱掐印,根本不过脑子,也无须引导灵环,自然是快了。
也不知掐了多少印后,妙机道人猛地又把三清铃仍了出去,撞在了平台的护栏之上,滚落在地。
“破!”妙机双掌一合,大吼一声。
郭裕飞跟沈墨砚都在他身后观望,听他一个破字喊得响天彻底,威风凛凛,沈
墨砚明知他是骗子都不免一振,郭裕飞更是激动得不行。
可是“破”字喊出后,却没了动静。
天地没有为之变色,其体内也无汹涌真气涌出。三人身边鸟语阵阵,绿树沙沙,一切如旧,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妙机则是木然而立,一动不动。
良久后,仍是如此。
郭裕飞忍不住问:“真人……”
将说到这里,妙机道人忽然“哇”的大叫一声,双手又结起印来,速度奇快,衣袂裹风。
其实妙机根本没有想好应该作法,当下所作所为全是即兴表演,在表演中,他慢慢构思如何收场。
四五息后,印止人歇,妙机双目一翻,软绵绵倒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