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浪这才缓缓抬头,露出半双受惊的杏目,蹙眉瑟缩道:“痛。”
“哪里痛?”二当家问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才想起空气中飘着血腥味。他原不在意,还以为气味源自死去的邱慎言,如今恍然大悟,这源自他心心念念的阿七。
苏浪低着头,目光闪躲,一脸怯懦。扎好的发垂在颈边,更衬得肤白如雪。
二当家见此情形,心中更是柔软自责,恨声道:“那个苏浪不知好歹,竟然敢伤你,我日后定为你报仇雪恨,千倍万倍追讨回来!”
苏浪眨了眨眼,水光立即泛上双目,泪盈于睫。
二当家将人搂在怀中,拍着苏浪的后背,安抚道:“不怕不怕,我来了,我会保护好你。”
苏浪的下巴抵在二当家的肩上。当他的目光触及邱慎言的尸首时,眼中的温顺、怯懦顿时消散,惟有深深的恨意。
“痛……”苏浪细声道,伸出手推了推二当家的肩膀。
二当家如梦方醒,松开苏浪,拾起苏浪的右手,心疼道:“这点伤,回到圣火坛,用玉露膏敷上半月就能消痕。只是可怜你要痛上许久。”
苏浪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自己的左臂的伤势,就听得外面传来争吵声。
把守在洞外的圣火教徒大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沈飞云,”沈飞云含笑道,“听闻青墨山、沧浪峰风景独好,特来峰顶赏月,不料在途中,竟能遇见圣火教的人。”
沈飞云身着月牙白绸衫,银冠玉簪,再风流不过,活脱脱一个贵公子。
说话间,他从林中走出,摘下兜帽,缓缓脱下防湿的湖蓝长袍,架在左手臂弯。
走得更近些,圣火教众才从火光中,依稀看清沈飞云的模样。
“我是闲云野鹤,到处浪荡,有的是时间虚掷空耗。”沈飞云停在三丈开外,不急不缓道,“但诸位想必公事繁忙,又不知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教众不过是些粗鄙之人,见沈飞云分外矜贵,谈吐文雅,便互相以目示意,想要洗劫沈飞云。
“我们来这里,干你屁事!你小子是什么背景?”众人叫骂道。
沈飞云笑道:“没什么背景,不过商贾之子罢了。”
听到这里,圣火教徒哈哈大笑,握紧手中的剑,朝沈飞云围拢起来。
沈飞云立在原地,波澜不惊,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诸位,行个方便,让我进山洞观赏一二。”
“呸!”一个圣火教徒指着沈飞云的鼻子,笑骂道:“不是说来山顶看月亮吗,怎么又要去山洞里了?山洞里有你妈的月亮啊!”
沈飞云神色不变,抽出腰间的纸扇,懒散道:“洞中是否有天上月,这一点在下不敢妄下定论。但我要找的人间月,却必在其中。”
“月亮还分天上的、人间的?”一名教众疑惑道。
另一名“呸呸呸”了几声,冷笑道:“和他废话什么,什么叫路过碰到,我看这小子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找人,”沈飞云摇了摇头,“不找麻烦。麻烦这东西,我唯恐避之不及。”
一名脸上带疤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不耐烦道:“一会儿看月亮,一会儿找人,我看这小子就是在耍我们!和他啰嗦什么,直接把他打个半死,带回圣火坛!”
“好!”众人纷纷响应。
原来沈飞云长得十分俊美,待得圣火教徒看清他面貌后,就愿意同他多说上几句话,否则众人早就动手拔剑了。
沈飞云面色这才变得有些许苦恼起来,扇骨点在眉心,说:“我本不愿同你们动手,但你们非要如此,我也只好成全你们。”
教众已经拔剑。刀疤男举起铜锤,就要落在沈飞云的胸前。
沈飞云执扇、开扇,纸面落在刀疤男的铜锤上,稳稳停住。
他再次开口问道:“你们非要同我动手吗?”
“慢着!”刀疤男微微仰头看向沈飞云,吃力地举着铜锤,狠狠咬牙,“先不要动手!先说说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飞云盈盈笑道:“说了赏月,找人。”
刀疤男紧皱眉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举着铜锤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沈飞云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可他的纸扇却重若万钧,压得刀疤男喘不过气来。
“听闻青州第一美人姓陆,名月染。”沈飞云抬起纸扇,收拢,“陆公子是醉春楼的琴师,行七,熟人都称其为阿七。不知陆公子是否就在山洞之中?又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见?”
“滚!毛头小子也敢来和我抢阿七!”洞口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
圣火教众听到这声音,都似得救一般,齐声呼道:“二当家!”
沈飞云叹了一口气,拱手拜道:“圣火教何祐,早就听闻过阁下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祐横抱苏浪,面色不悦,款步从洞口走出。
苏浪侧着脸,眼中捎带一抹好奇,却只看了沈飞云两眼便又瞥了开去。像是被这剑拔弩张的场景骇到,俨然受惊的鹿一般。
沈飞云瞧了苏浪这模样,忽地长叹一口气,不住摇头,失望道:“不过如此,不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