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眼见糜威提着两级首级来到身前,扔下头颅,拱手向自己拜道:“府君,坐文布降敌,其同产兄弟文仲、文季皆已伏诛!其余文氏族人及徒仆宾客皆降。”
糜威浑身是血,犹如刚从血海里捞出来,右臂上还中了一箭,箭头没入数寸,箭羽在远端还兀自颤抖。
“糜君辛苦了。”廖化先慰劳糜威一句,然后按剑喝道:“传令下去:将贼首枭首后传首巫县、秭归,降者连坐妻、子,尽没入郡府为官奴婢,查封一切家貲!”
一众郡吏掾属自去登记抄没人员、钱财,廖化却留下糜威说话:“久闻令尊安汉将军以儒雅著称,不想糜氏子弟也能骁勇善战,失敬失敬了。”
“府君有所不知,鄙家虽然世代经营货殖,豢养僮客,但也崇尚武勇,练习骑射,从家父到下吏再到犬子,皆遍弓马,善射御。”糜威面色如常,没有因为廖化的夸奖而沾沾自喜。
“君父子真国家信臣,君负伤了,且先下去包扎休息吧。”
“喏,下吏告退。”糜威行礼退下。
伺糜威退下,廖化方带一众军卒、属吏进入文氏庄园。
饶是廖化出自沔南豪门世族,但在庄内所见目睹仍让他惊异不已。
于是他感叹道:“这庄子是真不小,比我家在中卢的庄子还要大得多。瞧它这里面除了菜地、桑园、稻麦田,少说也能再住下几百口。”
“是呀,明府,若非文布带着庄中一半住民跟着吴军跑了,怕是光凭这些郡卒根本奈何不了这庄园。”罗式也很惊奇文氏庄子的富足宽广,目不眨眼地扫视庄内各处。
廖化点点头没说话,罗式话说的没错,宜都郡刚刚收复,不客气的说郡中一切千疮百孔,从新开始,眼前攻庄的兵马名义上是郡卒其实不过是四下收拢的散兵败将和巫、秭归两县心向汉室的大族豪强的家奴。
稍稍可堪一用的还是糜威率领的几十名糜氏奴客。
不然没事他让糜威做什么先锋,早让郡朝的督邮、贼曹掾领兵扫灭了!
廖化心里想着种种,又在庄内待了一个时辰,负责年终检查、核实户口财物等事的比曹掾终于来向他禀告抄没结果。
听闻比曹掾汇报查抄充公的钱货价值数百万钱,廖化大为高兴,将记录的簿册翻看数遍,兴奋道:“我算明白孝武皇帝为何重用张汤等酷吏了,抄没富豪巨奢官府的府库一下充盈起来,缮城池、修沟渠、养郡卒、安百姓全都有着落了。”
廖化的高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曾在故前将军领襄阳太守、汉寿亭侯关羽将军麾下做主簿,负责文书簿籍,掌管印鉴,对于缺乏钱粮的悲惨下场有切肤之痛。
建安二十四年君侯暴师襄、樊,响应主上兵次阳平攻取汉中的计划。大军征伐在外,民夫征发于内,如此内外之费、车甲之奉日费千金。
糜方、博士仁不就是因为筹措辎重钱谷不力惧怕君侯责罚才转而投降东吴。
所以说,不能足兵足食,任你威震华夏,任你水淹七军,到头来还不都是一场空。
且宜都郡数遭兵衅,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处,必有凶年”,就收复的巫县、秭归两县来看,战事纷乱致使田土荒废,百姓纷纷逃入山野巨泽,十室九空,一片荒芜衰败景象。
他作为太守无论是义安民众亦或是重整纲纪、恢复生产都需要郡府府库支撑,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过…”渐渐,最初的兴致勃勃褪去后,廖化恢复了理智,摇摇头:“这样敛财终究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明君慎之,智者不取。不是长久之计。”
“我得寻求一个让郡内兴盛繁荣的正途。”廖化眯起眼睛,思索了良久,脑海里仍是“诛暴扶弱”、“省爱民役”、“教化风俗”、“倡学止恶”这些循吏的普通施政之法。
可现如今却不能这样。
大争之世,用治平之世清静无为、体恤民力那一套是不行的,脆弱而无用。
“果然,内政治国我远逊于诸葛丞相呀!”廖化自嘲笑道,他很清楚他不过中上之才,绝非(张)良、(陈)平智绝高谋之列,也没有萧(何)、曹(参)那样宰治天下的非凡治理能力。
所倚仗的不过是勤勤恳恳、忠贞不二的效命,敢于蹈锋履险,不顾安危,纵横于军阵之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