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三两步大跨步走到杜三娘的跟前,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你要有哪里不爽利,可得赶紧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不说。”
杜三娘看他有些着急的模样,笑着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我身体好着呢,没有哪儿是不爽利的!”
陆湛听了,自然是不相信的,忙伸出手去放在她额头上,杜三娘同他亲近的之时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会儿她站在自家院子里,这院门都还没关上呢,杜三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我真没事儿,你是怎么了?”
陆湛摸她额头也不烫,要她精神状态确实不像是生病,可向三也不可能骗他,“三娘,向三说今儿看你去医馆里捡了两贴药,可是吓着我了,我这心里担心着,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杜三娘听见是向三说的,噗呲一声便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陆湛见她笑,也不知道这有哪里好笑的,仍旧是不安的看着她。杜三娘轻声道:“我真没事儿,这几日吃得不多,我就想是不是肠胃不好,就去城里找大夫瞧一瞧,顺道抓了两贴药。你要不信你拿去城里问问,这药还是向三给我抓的,他没告诉你是调理肠胃的?”
陆湛当时一听向三说杜三娘在城里抓了药,顿时心慌,压根儿就没问旁的,这会儿听三娘说是调理肠胃的药,他才松了口气。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撇开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自是信你。”
杜三娘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也是挺感动的,想起白芷调侃自己说嫁了个如意郎君,他在别人眼里他也就只是个打铁匠,又是无父无母的,还是个混血,压根儿当不得郎君二字,可在自己眼里,他不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杜三娘眸光变得更温柔了,柔声道:“其实我肠胃也没什么问题,是白芷说她最近不大好,我今日是陪着她去瞧大夫,她性子也倔强,我怕她不愿意看大夫,就随口说自己肠胃不好,不让她太尴尬了。”
原来是白芷啊,陆湛挑了挑眉,转过头看着杜三娘道:“没事儿你也说自己肠胃不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好啦,我也确实这几日肠胃不太好,真是真真的,没骗你。”
杨氏从外头回来,见着陆湛也在,倒也欢喜,可又看见他和三娘站在一处,两人挨得很近,杨氏又觉得心头不怎么舒服了,她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
杜三娘听见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杨氏回来了,笑着甜甜的喊了一声娘,陆湛也跟着喊了声娘,杨氏抿了抿嘴,女婿她不好说,她也只能说自己女儿了!
“湛哥儿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杨氏笑呵呵的道,一边又看着杜三娘道:“湛哥儿既然今儿过来得早,你还不快去做饭,不早点吃晚饭,还得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
杜三娘瘪了瘪嘴,她是不敢同杨氏顶嘴的,随笑着起身进了厨房。
杨氏让陆湛随便坐,杜华盛还没到家,杨氏就站在院子里,陆湛面对这丈母娘,可比不得面对老丈人的时候,规矩得多了,在杨氏面前他拘束得多。
等到杜华盛回来了,杨氏让他们俩说话,转头也进了厨房。见着三娘在忙活,杨氏坐在灶台后头,看了女儿好几眼,到底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三娘,不是娘说你,你同陆湛虽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可这日子还没到呢。照理说,成亲前你们是不能相见的,可咱们家的情况,再者娘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可你这大白天的,同他在院子里说话也没个人在,门还大开着”
杜三娘笑着说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几日不是肠胃不太好嘛,就去医馆抓了两贴药,向三同他说了,偏又没说明白,陆大哥也是担心我,才会这么早过来。”
杨氏努了努嘴,也是哭笑不得,见女儿压根儿没有半点的羞意,坦荡得很,杨氏都搞不明白自己这女儿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寻常人家的姑娘,哪个听见说许亲的事儿不是娇羞得很,更别说这般同未婚夫婿见面了,她这是大方过头了!
杨氏道:“反正娘跟你说了,你同湛哥成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这些日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好歹有个待嫁姑娘的样子,别成日同他在一处。往后湛哥的吃食,我来送。”
杜三娘闷笑起来,“娘,你这是又要拦着我不与他见面了。这前头你就说过几次了,娘,女儿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再说了,陆大哥这人正派,才不是那些小人!你不放心我,未必还不放心他?“
杨氏对这女儿是极宠爱的,可有时候又气她这能说会道的嘴巴!放心他们俩,她以前是真真放心过,她甚至敢拍着胸膛保证,可自打前头撞见那一回,杨氏可不敢掉以轻心了!小年轻的,情浓些也正常,若是他们成了亲,他们这般黏糊她自然是高兴得很,可这一天没成亲,她就担心着,生怕两人在成亲前做下糊涂事。
杨氏憋得真想把那次看见他们的事儿说出来,这话在口中几次都咽下去了,最后只好说道:“行了,你晓得就好,我同你爹是老实人,可丢不起人。”
杜三娘看着杨氏,微微拧着眉,娘这几次三番的对自己耳提面命,这到底是何故?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真同陆湛在婚前有些什么,至多也就亲亲抱抱而已,再近一步,她既不敢,也不愿。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婚前失贞可是大事儿,她脑子还没进水呢,再情浓,也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儿。再说了,要不是这里女孩儿普遍成亲早,她当真是不想这么早嫁的。
杜三娘在饭桌上说今日见到了卓先生,卓先生问起东西都打制得如何,最后还夸陆湛做事儿妥当。陆湛也高兴,吃了饭,便起身离开,执意要再回去干活,惹得杜家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颜怀卿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一天天烦躁起来。他心里憋着满腹的心事儿,他晓得会出什么事儿,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哪怕如今他改过自新,积极,甚至还去了京城的颜府呆了这么久,可他一个学子,又能如何。别说他这死而复生本就是没法对人言说的事情,就说这一年多来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也叫他明白,这个朝廷已然腐朽不堪,在根上烂了,任是哪个,也没法挽救。
颜怀卿在京城颜家住的这段时间,他看见哪怕是颜府,同样也是乌烟瘴气,他一个小小的分支子弟,能够来本家求学已是他的造化,颜府本家同样是争权夺利不断,颜怀卿当真也是烦了,这次他无论如何要回来,其实是被吓着了,本家一个叔叔竟然说要给他说媒,可把颜怀卿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这辈子自打再次睁开眼那时起,就发过誓,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辜负那些真心对自己的好的人,一个是他娘,再一个就是他的发妻。妻子跟着他时,没有一天是过得顺心的,他伤她那么重,可最后跟在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人,也是她。
马车已经套好,颜怀卿要回去,颜府本家的也不过只是客气的挽留了两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放他回去了。颜怀卿坐在马车上,心情极其畅快,他在京城呆得都快抑郁了,以前他常常羡慕那些名门公子哥儿,可如今他来了京城这个大染缸里走了一遭,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颜怀卿。
天气越来越热了,颜怀卿都快受不了这暑气了,每到一个城里,他得买上一桶冰放在马车里,消消暑热。这还不到六月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挨不住了,颜怀卿迫切的想要回家。
“公子,您还是歇一歇,这几日天气这么热,您还要赶路,要是夫人晓得,非得气小的不可。”
颜怀卿笑了笑,他道:“娘要是晓得我这般紧赶着回去,只会高兴呢。”
他想要回去得消息早前就已经让人带回去了,只是信中没有说具体回去得时间,这会儿回去,应该能赶得上。思及此,颜怀卿嘴角上扬起来,他想见见她,自从重生之后,他前面一直埋头念书,并不是不想去看她,只是一想起自己曾经那般不是个东西,他不好意思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不同了,他好好的,没有混蛋,这副身子也不是曾经那个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他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颜怀卿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应该才十四岁吧,当年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她那双眸子无喜无波,什么情绪也没有,现在想来,她那一辈子,恐怕在心里是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最后她没有离他而去,并不是心里有他。
颜怀卿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些许的惆怅,他重生以来便踌躇不安,满怀愧疚,想要在这一世重新来过,好好对她,只不知,她这一世,可否对自己也多点真心?
“公子要是也累了,那就休息休息再赶路吧。”
颜怀卿摆了摆手,“继续上路,我没事儿。只是想起一些事儿罢了。”
七夕节,也算得上是城中未婚姑娘得节日,她是不是也会出现在这里?一想到这里,颜怀卿只觉得身子都在轻微的发抖,撑着双腿的手指紧紧收缩着,压得那华丽的云裳都起了褶皱,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鸟儿,立刻就能回家。
因着这颗想要赶快回家的心,原本一个月的路程,颜怀卿硬是只走了大半个月,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时候是风餐露宿不提。
杜三娘是被人叫走的,说是杜峰同人打架,把人打了,如今那家长辈不放手。杜三娘心里很是着急,爹娘没在家,她作为长姐,弟弟出了事儿,自然是不能不理会的。
杜三娘心里焦急弟弟,哪里还有心思做其他,当下就要跟人去,四娘也站起来说要去,杜三娘想着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四娘去了也帮不到什么,说不准到时候她还得份心来哄这个小的,便让四娘在家等候,等爹娘回来了再同爹娘说。
四娘抱着杜三娘的腿不撒手,一边又哭哥哥是不是被人打了,杜三娘狠下心来,责骂了四娘几句,到底是最疼爱的妹妹,又放软了语气,说自己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把杜峰带回来云云。
杜三娘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这孩子之间打架虽然正常,可这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家孩子被打了,定然也是不依的。此刻杜三娘只盼着杜峰别把人家打得太惨了,一面又担心杜峰被人打了。
这一路上,杜三娘焦虑得很,心里想了许多,等她转过弯来来,发现前头带路的这人竟是捡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走,杜三娘心里起了几分怀疑,她开口说道:“你这到底认不认识路?我瞧着这路不是去私塾的?”
这领路的人年纪不大,身量同杜峰差不多,虽是看着老成些,但他能说出杜峰不少事儿,又说是杜峰的同窗。杜峰虽是卓先生收的徒弟,可卓先生也忙的很,杜峰的功课也不能拉下,总不能还去衙门里求问,再者说杜峰年纪也不大,他这年龄,还是该有自己的圈子,后来杜三娘索性又给他找了个私塾,让他上学,有不懂的可以再请教卓先生。
杜峰上学还没多少时日,哪晓得就说他跟人打架,杜三娘自然是急的,可这路实在是偏僻,叫杜三娘心头不生怀疑也不行。她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道:“我不去了,等爹娘回来在定夺。”
说着转身就要走,那领路的人赶紧说道:“你是杜峰的姐姐,那我也叫你一声姐好了。杜峰都被那家人绑着去家里了,并没在学里,那家人还扬言说了,要是杜家不来人,就要砍了杜峰的手,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写字了。”
一面说着又抬起袖子擦眼泪,“这是杜峰的书包,姐姐你也看了,我总不可能骗你。”
他手里确实是拿着杜峰的书包,这是她亲手给杜峰缝的。杜三娘抿了下嘴,看着这小孩子,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开始怀疑对方的用心,甚至怀疑杜峰是不是真的在学堂里同人打架。
杜三娘看着他哭,说道:“对不住,刚才走得太匆忙,你仔细给我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了,待会儿见着那家人,我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的弟弟,杜三娘很了解,还不至于会主动打人,他从小就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有人骂他,把他惹急了,还”停顿了片刻,他又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小了很多,“还说你抢了人家的夫婿,不要脸”
杜三娘听得被气得笑了,感情好啊,合着是来骂她的?连这都晓得,莫非对方是陆湛前头跑的那个女人的娘家人不成?听陆湛说那家人穷得叮当响,他上门去讨回彩礼钱都没拿回来。
“你你真的抢了人家的夫婿吗?”男孩儿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哪有的事儿,我没抢别人的夫婿。倒是在这里头恶意中伤我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还真有脸说这个!”
自打她要嫁给陆湛,她对前头跑的那个女人还真没放在眼里,哪怕她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丢人也只能是那个女人,而不是她杜三娘在者说了,依她对陆湛的了解,那女人只怕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的,陆湛虽然是个实诚人,可并不代表他好欺负。
一面走着,杜三娘在心头想着,莫非那个女人要回来了?不然谁会特意说这个,杜峰他听见别人这么说自己,定然是不依的,倘若对方说这话被杜峰打了,杜三娘倒是相信。
只是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却还扬言说要砍了杜峰的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两人一直走到城西的一处农家院子,杜三娘瞧着这房子,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最多也就比他们家强行罢了,倒是挺能的,什么都敢说。
杜三娘深吸口气,对那孩子说道:“今日谢谢你来通报,接下来的事儿,我会解决。只是我得在麻烦你走一趟,我爹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去我家附近一个铁匠铺子里,找姓陆的大哥哥,就说我在这里有事儿,让他过来。”
今日爹娘去了外祖家里,今日不见得能赶回来。既然对方说自己抢了陆湛,这分明就是针对自己,不管这家人是不是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干系,总之都是来者不善。她到底只是个女孩,年岁不大,到时候只怕对方欺她,若是有个男人在,想必对方会收敛些。
说着杜三娘从怀里摸了几个铜板过来,好在她平时身上会揣着几个铜板,有时货郎路过,她也会买些物件,这会儿杜三娘暗暗高兴自己有这个习惯,不然这孩子不见得会再跑一趟。
那报信的孩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钱,自然高兴,急急忙忙的就又往外跑去。等他走后,杜三娘深吸口气,踏步往前走去,敲着门扉。
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杜三娘耐着性子,问道:“我弟弟呢?”
开门的人上下打量着杜三娘,“你就是杜峰的姐姐?”
说着那人又扭头对着院子里的人喊道:“这小兔崽子的姐姐来了,让那小兔崽子说一声。”
话音一落地,里头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杜三娘一听这声音,心里咚咚直跳,一下子变了脸色,又气又担心,“我弟弟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有什么同我说便是,一个大人打孩子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