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如何处置这次民乱是一个值得反复商榷的大问题。如果是叛乱,那就是十恶之首,按律不但正犯杂犯都要处斩,家族中十六岁以上的男子还要绞死,十五岁以下及母女妻妾、兄弟姐妹的家族则没官为奴;而如果是民乱,那按律……仅仅是杀人罪、故烧官粮草罪、盗窃罪。如此,杀人者、放火者、盗窃者才是嫌犯,陈晓宇也好,谢润生也罢,都不是犯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这都不是一场叛乱,而是一场民乱。但蔡挺知道民乱的根源,为此,这次必要严惩谢润生、陈晓宇这样的组织者和领头者,南安才能长治久安。
周敦颐十多年前曾任南安军录事参军,现在是虔州通判,对判案、宋律都极为清楚。如果真像陈晓宇说的那样,那有罪的仅仅是推倒衙墙、杀人放火的乱民,不是乡里的长官。
两人意见向左,而案件的管辖权在南安军而不在虔州,周敦颐最终收回自己的目光,向蔡挺、钱顗等人叉手,礼貌的告退。他一走,钱顗还未说话,县丞陆溥已禀道:“贼人狡诈,明府当知。那朱佛佑只言禁军杀人,却未言有人唱歌。”
“唱歌?”蔡挺原本没有好脸色,闻言有些诧异。
“然也。”陆溥当日在衙门口,知道事情的经过。“彼时下官出衙门传达知县之命,乡民尚未骚动,待一妖女当众唱歌,乡民便骚扰……”
“妖女?!”读书人惊鬼神而远之,虔南又最多巫觋,故蔡挺有此一问。
“妖……实峒女也。”陆溥所说的‘妖’是蔑称,不是真的妖女。“峒女肌肤白皙,下官一见不忘。”
陆溥原本想强调自己所记无误,可话出口又觉得这话很是失礼,好在蔡挺思绪全在峒女身上,一时没有注意他的失态。他不敢置信的道:“此事竟与峒人有关?!”
“啊。”一直不言的钱顗有气无力的啊了一声,啊完想到峒人代表什么他也马上一惊,满怀忧虑的道:“如今南康灾重,秋税未减反增,必再有民乱,若峒人趁乱而起,朝廷必要放税啊。”
钱顗说到最后有些激动,治下出这么大乱子,勘磨早就没有指望了,生平都会带着这个污点。可激起更大的民乱,引起山中生蛮造反,那他就是朝廷罪人了。他如此,蔡挺则比他镇定多了,道:“南安峒人并不多,峒人不可虑,只是这秋税……”
蔡挺最后沉默。他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可他对秋税毫无办法。秋税不是军、县自己收取,而是由军(州、府)县代收,再由各路转运使输至中央,整个流程称为上供。至宋真宗时代,各地都形成了固定的岁额,这个岁额不是地方官员可以任意减少的。
唯有等南安的奏报到了东京,相公们商议、官家钦定之后,秋税才能真正减下来。即便如此,南安到东京两千余里,急脚递真的每日行四百里,再加上商议的时间,没有半个月消息也传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