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之事……”朱端礼摇着折扇,道:“你先等一下。”朱端礼出去了,再来时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人陈晓宇认得,朱家的客户,好像是姓张,说是宋城人,种禾的老把式。
张客户进厅就对陈晓宇行礼,他行的礼是县衙那种叉手礼,礼毕才道:“不晓得大郎要问甚么?”
张客户口音很怪,一句‘大郎’听得陈晓宇一怔,他想到了武大郎,暗道自己幸好不姓武。他说出自己刚才的问题:“想请教下,我们麻斜不种双季稻吗?”
“双季稻?”张客户不太明白双季稻这个词。
“就是一年之内,先种早禾,早禾收完再种晚禾,一年两收……”陈晓宇解释道。
“冇。”张客户听懂了,他很肯定的回答。“种了早禾,就不可种晚禾;种了晚禾,就不可种早禾。”
“为甚么?”陈晓宇追问。“早禾五月收后,不可以再种晚禾吗?”
“没人这样种。”张客户是庄稼人,朱家几百亩水田的种收全是他在管。“种早禾,是怕晚禾遭旱,夏秋多旱,不如抢种早禾,并不是为一年两收,种完早禾再种晚禾。若能种晚禾,早禾当不种。本家水田种的就是晚禾,水田天旱可在河边汲水,这才种晚禾。早禾晚禾,本是一种。种早唤作早禾,种晚唤作晚禾。”
“啊?”陈晓宇吃了一惊,没想到张客户说的早禾是这个意思,仅仅是时间上的早晚。他有些失望的问:“就冇一年两收的早晚禾?”
他这个问题张客户认真想了想,好一会才道:“听说福建路可一年双收。”说完停顿了一会,又道:“江西路也有六、七十日熟的禾种,唤作黄穋禾。二月种,五月可收。”
“五月收,五月应该可以再种晚禾呀?”陈晓宇高兴起来,他的记忆是对的。
“大郎,再种晚禾可以,可就是没人种。”张客户很是遗憾的道,陈晓宇还没问原因他已经徐徐道来。“一年两种,地力肯定不够,说是吉州有人种过,两收还不如一收的谷多。还有人力也不够,五月收早禾,同月种下晚禾,太赶太急……”
不说麻斜村至坪里,就是南康县、南安府,张客户也是有名的种田好手。地力、人力、水利、牛力(割稻后空田放牧是久而久之的习惯,双季稻却使耕牛无田可放)有限的时代,双季稻只是美好的梦想。除了广南路福建路少部分种植,包括农业最发达的江南东路,双季稻并不存在。至于江西,不说古代,五六十年代种的都还是单季稻而不是什么双季稻。
陈晓宇仔细听取张客户罗列的原因,他一种柑橘的,是否有双季稻影响不大。但通过这件事他更深一步地了解这个时代的农业现状,这个现状日后又会影响到脐橙种植——卖脐橙枝条只是权宜之计,快速产业化才是最终目标。这也是他熟悉的道路,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做自己熟悉的事情。至于这条道路在这个时代是否能够走通……,他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况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让一大帮人陪着自己玩,营造一个类似现代的环境,做着以前熟悉的工作,有什么不好?这就是一个梦,怀旧的梦。梦中的一切与现代相差无几,好像他从未穿越,这才是他最大的收益。
张客户最后说完了,陈晓宇并未再问,厅堂里一时安静。还是朱端礼挑起了话题,他道:“佛佑兄可有想好水退补种甚么?”
“不曾想好。”陈晓宇答完反问:“你家呢?”
“我家……”朱端礼在家只读书不涉耕种,这个问题只能张客户来回答,所以他看着张客户。
他的目光让张客户有些不适,好一会张客户才道:“水退后当种冬麦。”
“种冬麦?”陈晓宇闻言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中小麦不是家乡应有的作物,而是北方才有的东西。
“已入八月,时令已过,无甚可种,只有种麦。”张客户理解朱端礼问自己的用心,就是要提点陈晓宇,甚至分一些麦种给他。“种麦时间也紧,水退后要马上耕田,现在就要积肥。明年五月收了麦,不好种禾最好种豆,后年才可种禾。”
今年注定无收的情况下,这是朱家最好的选择。正当张客户以为陈晓宇会跟着朱家种麦甚至求要麦种时,陈晓宇连连摇头:“我们家唔晓得种麦,不曾种过。应今只有种豆。”
“种豆?”这下轮到张客户吃惊了。“种豆时间早过了啊。”
“可以种佛豆。”陈晓宇知道他误会了,他说的不是春夏播种的黄豆绿豆,是秋冬播种的蚕豆。
“未曾种过佛豆……”张客户考虑的与陈晓宇一模一样,蚕豆这东西他知道,这是杂豆不是主粮,大户人家很少种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