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突然被徐无病揽肩一抱,不禁羞红了脸颊,幸喜他脸上满是黄瘢红痘,无病也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小严欲待挣脱,但一来无病力气甚大,二人在牛车中本就坐得很近,他一时也挣脱不了;二来,小严似乎也不是太想挣脱,此际,身在无病的半个怀里,他心中,反倒生出了一丝丝的甜意……
无病问道:“你服侍的是慕容家哪位少爷?”
小严一愣,随即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个……那个慕容吉……”
无病道:“果然就是这个纨绔少年!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辱骂你?甚至毒打你?!”
小严心中想笑,但强自忍住,不住点头道:“是!是!是!……”
无病心中想了一句:“小兄弟放心,你的仇我已给你报了!”但话到嘴边,兀自吞了进去,他想万一那慕容公子真的死了,这可是件“惊天大案”!知道的人还是少些为好……
无病又向小严提了一些,诸如老家在何处,以及家中父母、亲戚是否尚有音讯等等诸般问题,小严都是吱吱呜呜,或者随意敷衍过去,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一个劲地询问无病的情况。
无病见小严不愿提及家乡以及父母之事,料想他不欲勾起伤心往事,便也不再多问,于是,只管将自己如何从杭州府赶到京城,以及在京城中所见所遇,约略跟小严说了一通。说道自己在青衣卫被关入诏狱之情事,虽只讲了寥寥数语,但听得小严张大了嘴巴,惊道:
“天哪!青衣卫竟这般可怕!那我以后决计不进那鬼地方!”
……
两人一路之上,说说笑笑,徐无病向小严说起自己小时候经历的种种趣事,江南杭州府的西湖之美,以及南方的诸般风土人情、民间小吃等等,只听得小严悠然神往,恨不得胁生双翅,立时便跟着徐无病飞到江南那片草长莺飞之地……
徐无病虽只是初识小严,但不知何故,内心竟对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这种感觉又与那朱无能、秦孤风甚为不同,与秦孤风是意气相投,与朱无能是同情可怜,与小严……却是为何?
在无病的眼里,那“小严”脸色黝黑,塌鼻子、小眼睛、鼻孔朝天、眉目歪斜,更有甚者,那一张脸上,还长满了各种黄色的瘢点与红色的痘子,有些痘子竟似要流出脓液一般……令人一见便觉内心烦恶无比,无病自小都未曾见过如此丑陋的一张脸儿……
“但我为何,还是这般喜欢亲近这个少年呢?”无病心中暗忖道,“是了,定是他身上的这股子气味……”那少年小严虽容貌丑陋,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一股幽幽香味,竟似无病早已熟识了一般,让他油然而生一种特殊的亲近之感。徐无病本不善言辞,但这一路上,竟然语不停歇,滔滔不绝地跟小严讲了无数的儿时趣事……
其实,无病小时候,除了孤苦伶仃、受尽欺辱外,又哪有什么“趣事”可言?!
……
不知不觉,牛车便已到了长乐坊,二人下了车,步入云起客栈。无病与小严一边走,一边笑道:
“贤弟,等一下,愚兄还要让你认识另一位哥哥……”
二人进了无病的房间,却见屋内空空,半个人影也无,朱无能已不知去向……
无病心中奇怪,遂去问那掌柜,掌柜道:“那位胖爷顾自走了,临走还叫小的带一句话,说让公子爷不必再等他……”
无病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要出去几日?”
掌柜道:“他们是午时离的店里,至于要去几日,小的没问,却也委实不知……”
无病又问道:“还有谁跟他在一起么?”
掌柜道:“那位胖爷身边还有一人,只是小的也未曾细看,就见他长的甚是奇特……”
无病道:“奇在何处?”
掌柜道:“恕小的直言,那人长得很矮,背又很驼,头小,手短,后背好像背着个很大的物事,远远看去,我还以为是个‘乌龟’呢!……”说完,掌柜兀自哈哈笑了起来。
无病略一回想,便知此人必是那“归老大”无疑。他心中暗想,那夜我二弟与“水府八君”相斗,说是要见一位“三公主”。如今,这归老大终于又来带走了二弟,那么,二弟必是被那“三公主”给请去了……无病又想起那夜,朱无能蹲在地上,不住念叨着“三公主”的一副凄切场景,心道这在世的“天蓬”或与那
“三公主”有一段未了情缘,既如此,让他们就此相聚了也好。
无病暗自感叹道:“若依那苏州城土地仙公所言,我二弟前身乃是上界的天蓬元帅,今世他却何必跟着我受这番罪过?!哎!我徐无病一无是处、一文不名,二弟,你跟着我只会受到连累,还是寻个舒服去处,趁早走了吧!……”
徐无病对二弟朱无能的不告而别,既感欣慰,又心伤莫名。小严见状,忙上前问道:“无病哥哥,怎么啦?那位哥哥去了哪里?不如,我们明日就去找他?……”
徐无病强忍泪水,笑道:“我那二弟,去了一处更好的地方,今后,你我或许,便从此都看不到他了……”
……
此时,已是酉正时分,长安城已渐渐陷入一片黑夜之中。无病忙了半日,腹中已感饥肠辘辘,便命掌柜准备酒菜。他今夜,要与小严兄弟再度大吃一顿,痛饮一场……
徐无病令掌柜送上好酒一坛,好菜只管送上。那掌柜知他钱多,服侍也就格外殷勤,除了奉上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外,听闻无病欲痛饮一醉,便将店中珍藏了十年的一小坛“汾阳醉”给他捧了出来。
无病性喜饮酒,见那十年“汾阳醉”,水质清洌、气味浓郁、酒香扑鼻,顿时来了兴致,举起杯中酒,便与小严豪饮了起来……
他只觉人生苦短,与其嗟叹年华易逝,不如且图今宵一醉。
这一晚,无病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新识得小严这位兄弟,忧的是,朱无能这一去,不知何年能再相会……
小严不胜酒力,只是浅饮了几杯,便已略感头晕,他见无病左一杯、右一杯喝个不住,忙伸手拦住无病的酒杯,劝道:“无病哥哥,这‘汾阳醉’酒兴猛烈,你这般喝法,莫要伤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