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什么梦想吗?”阿柒笑眼弯弯看着慕容冢,凉爽的风吹过发丝飘动。
“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慕容冢扭头看着阿柒,道,“小七的梦想呢?”
“仗剑走天涯!”阿柒低头看着脚下跑来跑去繁忙的蚂蚁,听到慕容冢轻声笑道,“小七还有这么充满江湖气息的梦想,既不是江湖人,也没有武艺傍身,刀剑在手,你的江湖打算怎么实现?”
阿柒抬头手指慕容冢,道,“和王爷在一起就实现啦!”
慕容冢身体一怔,一脸意外,道,“我?”
“王爷就是江湖啊,既有武艺傍身还有宝剑在手,我的梦就是王爷,可我知道梦想无法实现了。”
慕容冢脸色微变,挑眉看着阿柒,问道,“为什么?”
“一个只能依附别人的梦怎么能实现呢?王爷心系天下,在王爷眼里小七不过是这天下人中的一个,可是在小七眼里,王爷便是小七的天下。王爷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小七没有,小七只有一个选择。”
慕容冢坚毅的目光在阿柒脸上停留,低声问道,“什么?”
“让自己变成一个可以和王爷的天下相提并论的人!”
慕容冢看着阿柒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小七,我要这天下有何用?我要的是你,可是你始终不明白,我有多爱你。只有太平盛世,我才可以解甲归田,小七,你曾想过,与我执手一生?我想过无数次,每天可以拥你入睡,早晨叫你起床...我听曼珠抱怨过你每天都喜欢赖床不喜欢早起,不怕,我可以等你睡到自然醒,不会催你,不会让你连懒觉都不能睡。你知道吗?村庄袅袅炊烟过后会升起一团白雾,笼罩在村庄上头,有一位阿婆会做很好吃的炊饼,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你做什么事总是毛毛躁躁的,我很担心,可我相信我给你建造的那个世外桃源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你可以肆无忌惮的玩,想喝酒就喝酒,想打架就打架,我全程奉陪...小七,我没告诉你,我连我们以后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女孩子名字叫慕容爱之,男孩子的名字叫由你来取,你有想过吗?孩子,我们的孩子?”慕容冢眼角湿润,阿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看着西沉的落日,低头浅笑,好像明天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就实现了。
慕容冢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穆家堡!手里握着那枚冰凉的玉牌,熟悉的边境线上,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站在城墙上遥望看不到头的荒漠,他等的人在哪里呢?他想见的姑娘何时能出现?
小七,听闻你大婚了,写给你的信看到了吗?我以为你会亲自告诉我一声,曾经的小姑娘要嫁人了。可你什么都没说,小七,我戎马半生,走上那个位子,我以为终于可以停歇了,可以张开怀抱将你紧紧拥入怀中,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天下人说一声,我爱你,我爱这个女人,我在等她长大,努力给她一个太平盛世,可如今盛世已太平,你又在哪里呢?
你从公主变成辅政女君,又从辅政女君变为君主,我呢?小七,奚仲骗了我,他把你从我身边骗走了,一步一步,如果我知道当初的离别是永生,我绝对不会放开你,我怎么会那么傻,就那样看着你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小七?
慕容冢身形佝偻,脸色苍白憔悴不堪,身边跟着的侍卫寸步不离的跟着,食盒里带着小七爱吃的菜,爱喝的酒...每次来都带一样的东西,却从不送出去,就摆在城门楼上等着酒坛里的酒挥发,美食风干。
“皇上,该回去了?”侍卫小声提醒道。
慕容冢摆摆手,道,“不回去了...不会回去了!”说完掏出一道圣旨递给侍卫道,“把这个带回去!”
侍卫跪在地上,道,“请皇上回宫!”
慕容冢的手死死扒着城墙,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直直看着远方,伸着脖子好像能看的更远一点,道,“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我要等她,我要等我心爱的姑娘回来,亲口对她说一声,‘我爱你’呵呵,她最喜欢也最想听我说这句话了,是个傻姑娘,怎么就喜欢听这句话呢?她不知道,每次她追着我问的时候,我都在心里说了,我在心里说过了,可是她听不到,每次都气急败坏的跑掉,她害怕什么呢?这一生,我只爱她一人,很爱很爱她,可她都不知道,哎!”
良久,侍卫再没有听到皇上说话,缓缓抬起头,才发现他瞪着一双眼睛,眼角挂着一滴泪,嘴角噙着一抹笑,保持着眺望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了。
风吹过沙漠,吹进宫殿,阿柒突然从梦中惊醒,心怦怦的跳,看着桌上堆成山的奏折,擦掉额头的汗,自语道,“我怎么睡着了?”心绪难平,起身从宫殿出来,走到专门修建的瞭望台,宫女给她披上披风留步。阿柒缓缓上来,高处不胜寒,尽管此时微风不燥,蓝天白云,可还是会冷,这种冷是从心里生出来的。
“哎!”莫名叹了口气,每天她都要来这里站一会,四处看看,就像这个宫墙之内的守卫者一样,她给自己建了一个专属瞭望台,是这个宫里最高的瞭望台,除了谷风没人知道她每天上这里来看什么。
其实她什么都不看,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她就是上来说说话,和心里那个人说说话。
“慕容冢,我今天上朝斩杀了几名贪官,他们虽然可恨但按照律法来说罪不至死,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很乱,脾气很大。刚才做梦,梦见你了,梦见我们刚见面时候的情景了,很奇怪,我很久没梦见你了。你还好吗?我...我很想你,朝堂上的事情很多,我几乎夜以继日的忙,可还是有干不完的活,当一国之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每天都忙于政务没时间休息?听我的,该休息就休息,空儿如今也大了,可以帮你分担一些事情了,别总是什么都亲力亲为。慕容冢,再等等我好吗?等我的孩子再大一点,我就把重任交给他,我不再是哪个国的君主,我就是我,我骑马来看你,不为别的,就是来看看你,看你当皇上是什么样子。
慕容冢,我累了,从大燕国到月叱国,我跑的太久,真的跑不动了,我想回去,想回你给我建的世外桃源去,那里真美啊,依山傍水,我想学琴棋书画,想织布纺线,想在田间地头奔跑,想和你在一起。所有的承诺我都做到了,我不欠谁了,可是,我如今这样又找谁呢?谁又能还我一生呢?哎,这一生啊,就像做梦一样,一旦开始了,剧情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我本就是你为而来,结果却落得这样的结局。”阿柒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连自己都觉得无聊,每天都是这些,还好宫女没跟上来,不然一定会以为她们的君主其实是个神经病。
回到宫殿,她继续批阅奏折,昏暗的灯换了一盏又一盏,谷风亲自端着餐盘进来,笑着道,“吃饭吧!你说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中午没吃,宵夜总该吃点吧?”
阿柒放下笔,刚一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缓缓坐回去,脑子里不停闪现以前的画面,不安的抓住扶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谷风惊讶道,“阿柒,你脸色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白?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阿柒摇摇头,慢慢走到矮桌前坐下,没说话,可她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慕容冢的样子,喜怒哀乐,不同的脸,阿柒一把抓住谷风的手问道,“大燕国...大燕国可又什么事发生?”
谷风摇摇头,道,“没听说有什么事?”
阿柒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饭,便恹恹的回到寝宫,书桌前放着她还没画完的慕容冢的画像,这些年她一有时间就画,也不知道画了多少幅了,反正画画的水平是越来越好了。
执笔继续画,慕容冢的样子在她笔下永远是那么温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他在别人嘴巴里明明是个杀人如麻的阎王。这个阎王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舍不得骂舍不得打,又怎么会是阎王呢?不,有过,彩虹队员的死...阿柒低头画像上慕容冢的眼睛划出了一条长线,颓丧的扔掉笔,坐下扶额悲从中来,用手拍打着头,“这是怎么了?”心里的烦躁再次不受控制,朝外喊道,“宣歌舞!”
每当她烦闷的时候就叫歌舞进来表演,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表演,是阿柒自己手把手教的,当年她在梨园半夜研发出来的掉头舞。
可是今夜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常看着这些歌舞她就能安然入睡,现在却越看越烦闷又不想让她们停下,喝着酒倚在软塌上,脑子里全是慕容冢,头痛欲裂,歌舞已经跳到了凌晨,可她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只好叫来御医,服了助眠的药物才睡着。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谷风一直守在她床边,看到她突然醒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眉眼具笑,道,“阿柒,你醒了,怎么睡这么久,一天一夜啊!”
“是吗?我做了好长一个梦!”阿柒并没有起来,看着谷风道,“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你说!”
“好好辅佐孩子,让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君王!”
“说什么呢?孩子不是应该向你学习吗?还需要你好好带他,告诉他生生世世不许与大燕国开战。”
“不,你要好好带他!谷风,还有一事,请你务必答应!”
“你说!”
“如果我死了,不要难过,你还年轻,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就去追,去爱,一定要好好生活。”
谷风疑惑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怎么就死了?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阿柒握住谷风的手,笑着道,“记住我说的,还有我死了,一定要火葬,把我的骨灰埋在虎庄我父母的坟前,一家人要团聚的。”
谷风眼泪夺眶而出,道,“阿柒,你怎么了?别吓我!”
“谷风,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为了我不值得,别守着了。告诉慕容冢,我真的不恨他了,这辈子太匆忙了,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好遗憾,真的太遗憾了,我应该跟着司徒神医学中医,却跑来这里当什么劳什子的君主,哎!”
阿柒说完缓缓闭上眼睛,谷风用力叫她,她又慢慢睁开眼睛,抚摸着谷风的脸道,“我想再睡会儿,你去吧我画的所有慕容冢的画像都烧了,一张都别留。”
谷风一直摸着阿柒的脉,脉象平稳,给她盖好被子,命御医守在床前,一直把着脉,他找来存放慕容冢画像的柜子打开,满满一柜子的画像,从画风稚嫩到成熟老道,每一幅画上慕容冢的容貌没有分毫改变,在阿柒眼里这个人不会老去。
到了黄昏时刻御医突然跑过来喊道,“没了,没...了。”
谷风一把揪住御医的领子,怒问道,“什么没了?”
“国王的脉没了,突然就没了...”
谷风一阵风跑到阿柒床前,手搭在她的腕上,确实没了,可是怎么会呢?看着阿柒依旧像睡着一样的神态,谷风抓住她的肩声嘶力竭喊道,“阿柒,阿柒...睁开眼,你睁开眼,我带你去找慕容冢,带你去见他,你醒醒...”
这时门外一男子进来,道,“报,飞鸽传书,大燕国皇帝慕容冢,于三天前驾崩!”
无边的海,连绵不绝的山峰,没有白天的黑夜,阿柒走在一条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她已经死了,她知道她死于月叱国后宫,她的宫殿里,身边是谷风悲痛欲绝的哭声还有年满三月的儿子。她多想在死前去看一眼慕容冢,那个她爱了一生,恨了半生的男人,想在他的怀里死去,死前说一句,我爱你!不想让他带着对她的愧疚过完一生,她该给他回一封信的,何必那样决绝,最深爱和最深的恨都给了他!
“慕容冢!对不起,这一生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阿柒不禁延绵痛哭,哭着哭着突然听见有人在笑,“谁在笑?”
“是我!”
阿柒转过身,居然看到了慕容冢的第一任王妃,大惊,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