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韦庄便打算一直在战斗的岗位上干下去。岁数大怎么了?姜子牙七十二岁才出山,尚能辅佐周朝灭商成就大业,被后世尊称武圣,封国建齐。即便我这辈子的建树,终究不能与姜尚姜太公相提并论,可好歹如今也是七十来岁的年纪,也仍是要打拼的时候,而争取身后在史书中能留下个贤臣的美名。
所以听李天衢问及自己的身体状况,韦庄立刻打起精神,绝口不提自己年事已高,也生怕自家主公会动敦促他致仕退休、以享天年的心思。然而又相谈过一番,韦庄似是如鲠在喉,好像在权衡着有些事又该不该向李天衢禀明......
“如今我朝与晋人战端已开,朝廷不但要分拨军费钱粮用度,朕须集中精力与晋王周旋。如若有必要时,也免不了要御驾亲征。而汴京朝堂这边,自然也仍需要有辅弼贤臣主持大局,是以韦老也须注意身体,与朝中众卿治政安民。毕竟我朝治下稳固,三军将士才无后顾之忧,朝堂内群臣诸卿,自然也是责任重大啊......”
满怀心事的韦庄,又听李天衢这一番言语说罢。迟疑了片刻,他到底还是笃定了心思,便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而对李天衢正色说道:
“诚如陛下所言,即便我朝兵多将广,疆域广阔,可治政清明、民生安乐,方才是立国之本。乱世时节,如今四海虽仍旧未定,可好歹我大魏治下,诸地黎民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也全因陛下文成武德,恩泽苍生,只是遥想当年盛唐气象...而后却终究难免因佞臣奸邪专权当道,诸地民不聊生,而致使黄巢、王仙芝、庞勋之流祸乱天下...唐室社稷,终究为朱温贼子所篡夺。前朝因何亡国,我朝自当引以为鉴,正所谓凋瘵之秋,好安凋瘵,而勿使疮痍之后,复作疮痍......”
嗯?韦庄这老爷子,明显是话里带话啊。
李天衢听出来韦庄这次前来觐见,也明显是心里有事。尤其是他话末说的那句勿使疮痍之后,复作疮痍。按他原本的仕途轨迹,本来应该是上书进谏蜀帝王建时,强烈建议严惩公器私用,贪滥害民的官员所用的言语。
而蜀帝王建治国初期,也正是因为有韦庄为其立法建制,即便手握大权,向来秉承不恃权、不行私,自身清肃而抑制豪强恶吏,并且在他所做的诗中表态“有心重筑太平基”...而促使着王建起初表现的也称得上是个明君。
只不过于韦庄病逝身故之后,蜀国朝堂便开始愈发的腐败,非但赋税愈发严苛繁重,晚年的王建与继承他帝位的王衍奢侈荒淫至极,宫廷与朝堂卖官鬻爵,各级臣僚贿赂成风,所以直到后唐庄宗经客省使李严禀告前蜀政权已经拦到根了,便出奇兵杀入两川,果然相对顺利的灭了蜀国。
可是李天衢自问除了有时会御驾亲征,每日上朝主持国事也从不曾怠慢。扪心自问,也可说是不事奢华,又有御史台、提点刑狱司审察诸级官署臣僚是否有贪滥枉法的恶行...然而韦庄似乎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向自己直言进谏...那么魏朝朝堂,到底又有什么事让这老爷子看不过去的?
亦或者说,韦庄与李振、高郁等权臣之间政斗的冲突已经升级,而闹到了终究要在皇帝面前争执的地步?
李天衢寻思一番,便又立刻说道:
“韦老,朕可视你为股肱之臣,当年唐朝太宗皇帝也曾有言: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如若我朝当真有何弊政,朕自然也需要有你这等臣子直言进谏。但说无妨,又何必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