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他们早八百年被扇主猜出变招,折扇快了两把剑一步,不与剑锋角力,在剑身上顺势一擦而过,如衣带当风,翩然无阻,宁留锋手腕微转,扇面登时展开!
离得近的几位修行者登时瞪圆眼睛。
这怎么可能?要做到这一步,非得避开他们所有的杀机变招,先一步猜透天罗地网所有来势去路,然后寻其中破绽破出。
可是神殿的天罗地网怎么可能用破绽?
陆不争下意识地在座椅上直起身子,捏紧扶手,不肯放过宁留锋哪怕一个动作。
一片雪悠悠飞掠过月光,落入他眼中。
宁留锋的速度不快,也不如何用力,偏偏折扇展开时,扇面边缘如刀锋一线,出而化雪!
杨花似雪。
溅起一片血花如线。
好几名修行者手腕齐齐现出极细的一道血痕,长剑脱手而出,错落有致,砸得地面一片咣当作响。
七个,宁留锋想。
昊天神殿的修行者手刚握上剑柄,他就能推演出剑网轨迹,看破其中一百八十处破绽。
换做以前,他一刀可以瞬间斩破这一百八十处破绽,无一错漏,刀下余势犹能取陆不争首级。
他现在的第一刀直指剑网最脆弱处,换来一线喘息之机,第二刀借剑网威势借力打力。
如此煞费苦心,也不过就点了七个破绽,夺了七把剑。
因为他没有灵力,与普通人无异,出的刀既不够快,也不够无坚不摧。
七把剑被夺,足够让陆不争恼羞成怒:“废物!”
他从肩辇上飞身而下,一掌直取宁留锋天灵盖!
剑网被他掌风冲散,淡如流云掠影,转而化风,数十修行者后退了不止一步,偏头呕出鲜血,周遭树木下陷三寸,根深蒂固的树根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寸寸断裂。
大乘之威,理应如此。
宁留锋眼珠随陆不争身形转动,点出他周身破绽。
三十七个,他想。
要是他修为……不,不用他修为尚在,只要他握得动天下刀,只要一刀……
他想到这里,自己先是笑起来,笑自己痴心妄想。
笑归笑,宁留锋指尖拢起折扇,宛如将刀身锋芒拢在刀尖一点。
正要兜头迎上——
此时,镇灵珠碧光幽幽,离最后一道符纹落成只差毫厘。
南霞转头,将所有的心软藏进面具般的易容里,转回来后又是一片不近人情:“七殿下,除非从我手上夺过剑,否则我定会在藏书阁寸步不离,守你们安全无忧。”
而一把刀横在宁留锋身前,是真正的刀,未曾出鞘,刀鞘厚重,藏锋内敛。
陆不争手指触到刀鞘,能够移山填海的掌力消弭得无影无踪。
他不信邪,怒火更炽,整个手掌压下来,以十倍的劲力再拍!
刀的主人啧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很不识趣,刀鞘向前一寸。
陆不争倒飞出去!
他连落到肩辇上也不能,连退十余丈,勉强止住退势,在地面上站稳脚跟。
这时候,他才看清不速之客的模样,斗笠,带刀,不修边幅……俨然是个落魄江湖侠客的模样。
“转魄刀雁长南……”
陆不争森森地念出这个名字。
云上君虽死,世上仍有些人是神殿的心腹大患。
好巧不巧,转魄刀雁长南正是其中之一。
“是啊。”来人毫无诚意地应道,向追风驹吹了声口哨:“西疆离凤陵城太远,我早赶夜赶,差点没把马跑死,幸好来得还算及时。”
陆不争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眼睛黏在转魄刀,森森问道:“转魄刀定居西疆数十年,此时阻拦我神殿拿人,是想与我神殿为敌?”
雁长南轻佻地冲他笑了一下:“数十年未见,陆大人一点不变,动不动就会拿神殿吓人。陆大人,吓人前至少得问清楚别人姓名来历罢,你知道这书院名字叫什么吗?”
“不择书院。”
转魄刀自己念出来。
他身上那点风尘浪子的特质消失不见,很郑重很郑重地道:“千年前,不择书院鼎盛,为四宗之一,神殿初兴,却只能在西疆和北荒骗骗人,那些昊天教旨,一句也传不进谢周九州。因为九州繁华,修行兴盛,没人爱听你们那一套屁话。”
直到后来。
“魔族如潮水般兴起,怎么杀都杀不尽,谢周气数已尽,几位天子接连中道驾崩,四宗倾巢而出,战了两百多年,战至三宗隐世,书院覆灭,谢周最后的那点血脉南逃。神殿趁机侵入九州,大肆传播昊天教旨,百姓水深火热,将神殿视作可以抓住的那根稻草。”
陆不争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蹦出来。
雁长南视而不见:“然而书院覆灭,到底有学生门人种种原因幸免于难。我师祖即是其中之一,于书院覆灭后只身踏入西疆。西疆荒芜之地,谢周太祖谢归元开国后曾驱逐西疆十六族,将西疆十六州纳入谢周版图。后来战乱不休,谢周无暇他顾,十六异族又生觊觎之心,致使西疆的谢周遗民深受战乱之苦。我师祖入西疆时即发誓,不见西疆清平安泰,誓不出西疆一步。”
不择书院的亲传,纵然书院覆灭,去哪天下皆有他一席之地,偏偏自困于西疆,费尽毕生心力,去教人开化,终生不曾踏出一步。
“我师父,是我师祖最小,也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师祖身死后,由我师父接过师祖遗愿,机缘巧合之下收下我。我师父死后,则由我接过他遗愿。”
他曾经想过,像他师祖,像他师父那样的人,上天入地,哪里去不得,哪里不是一个自在逍遥,为什么要困在西疆这一方蛮荒之地?
后来轮到自己身上方才明白,那是代代相传的责任,几如宿命。
还有一句话雁长南没有说。
云上君当年,执意收复西疆十六州,划入北秦版图,一视同仁。
北秦的皇帝不悦,朝野哗然,昊天神殿勃然大怒。
似云上君那样的人物,自己给他递一张战帖须得用尽心思,西疆再苦也不会少他的尊荣风光,又何苦要趟到西疆十六州的浑水里来?
这些转雁长南都没有说,
他睁开眼,眼里清光洗净脸上风尘:“我师承不择书院一脉,你说我打你,要不要理由?”
“昔年四宗,也还没有死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