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没寄希望在这上面。
白福又道:“还有,白府确实有人在天昌镇,少爷开的单子药材珍贵,就算是白府的人也需要时间去准备,一时之间只能拿出三四样,分量也不够多。白福担心陷空岛等不及,擅做主张,叫他们先送去了。”
白玉堂这回倒是微微蹙眉,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口中却应道:“理当如此。”
日渐黄昏。
此时的天昌镇县衙内,展昭手中托着那一沓天圣五年的卷宗,逐字逐句反复确认了五六遍,眼底是掩不住的震惊。
他往后翻一页,上面写着连日来多家女童走失,显然已经是上一个案子了,而往前一页也与这个案子毫不相关。陈家村程氏灭门惨案,整个案子只写了一页纸,或者说只有这么短短的几段话,还是已经了结的案子而非悬案。
这就是官府的卷宗?
展昭确实是不可置信,或者说心中亦是怒不可遏。
并非因为卷宗上写着妖吃人有多么惊人,实话说妖魔鬼怪害人之说江湖人大多不信,十有七八是人在搞鬼,至于剩下的两三展昭也认为是因学识浅薄有些东西无法解释罢了。大约是江湖人手底下有点功夫,所以胆气就大了。
不过不知怎的,展昭想起陈家村那些尸骨倒下的古怪方向,想起那些明明只余白骨却好端端的穿着五六成新的衣衫……展昭一个激灵,忽然想明白到这一整日,从镖队的密林白骨铺到陈家村的寂静骷髅村,他究竟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总是说不破了。
太寂静了。
无论是陈家村还是镖队,竟全是死物,连镖队拉车的马、陈家村所养的牲畜都无一活口、皆余白骨。
杀人灭口总不至于连家畜都顺手赶尽杀绝了。
竟真似妖魔作祟!
可展昭还是不信,他宁可相信这是因为西南大理又有什么不知名的奇毒祸害人世,公孙先生还说水中有问题没能查出来。
鬼神之说是虚是实,不可妄言,可要是拿这些做文章掩饰害人之事,才真叫罪无可恕。
而堂堂官府卷宗,县衙管辖之内出了满门皆亡的惨案,竟然以妖吃人草草了结!
离家游历江湖前,他父亲曾言莫与朝堂牵涉太深,其中关系并非展昭能轻易参透的,还是做一个江湖游侠、找个意中人,自在洒脱地过这一辈子为好。
展昭心道父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怀圣人言,一身武艺绝学却只想入朝为官、为民请命,可临终却几番警示他莫入朝堂。或许他今日是当真有些明白了。
展昭瞥了一眼那坐在地上还未回神的县太爷,胸中怒气渐渐平复。他伸手将卷宗再次轻轻一抖,所有的卷宗都滑进县太爷的手里,而他一扫衣袍上的灰尘,踏出房门。
明道二年才上任的县官恐怕也是一问三不知,能想起八年前的案子都得亏这县官曾花时间扫视过这些卷宗了。
还是得去寻那个面色惊慌却故作无事的石老头。
时隔八年发生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案子,而且都是在陈家村,若是其中没干系……
展昭猛然在门口站住了。
日暮西山,他的影子在墙上映出了很长的一条,但眨眼就消失不见。
眼见着天色渐暗,白玉堂的眉头阴霾更重。
他的神色叫房间里自称庞安的少年更加坐立不安。
这一天已然要过去,白玉堂来来回回地在天昌镇、安平镇跑,费了不少时间,最好柳眉有消息能一举逮住百毒门的弟子。
他虽同展昭议定破案后再取会那几车药,可也约定了他至多拖两日,逾期他就算是来硬的也要把那几车药给弄走。
不是他不给展昭面子,而是身在陷空岛的义兄等不起。
白玉堂未表现出慌张的神色,不过天性使然,知晓便是慌张也无济于事,更不可能立马破案,反倒是坐下来将线索理理顺,能更快摸清头路。拖两日回头送药之时快马加鞭、夜里赶路便能赶上,他出门前大嫂就和他说清了,能拖到草药顺利送到。
他又想起展昭,那人倒是更擅长打听这些。
长乐馆二人议定分头行事,或许展昭能从官府那边弄到些百毒门的线索。本打算在安平镇等展昭一同前往镖队葬身之地瞧瞧,现在看来还是赶不上,而且也没这个必要了,按时间上来看还是得去最初约好的长乐馆再见,将百毒门一事告知。
等了半晌,也不见柳眉归来,白福倒是先离开了。白玉堂独来独往惯了,这次出门能带上白福都是稀奇,但这次突然觉得手头没有人去探查麻烦得很,还得叫柳眉安排。
白玉堂正打算亲自出门寻街上的人问问,虽与这镇上的人不熟,但银子总是人人都熟的,打听点事还难不倒白五爷。他转过身,房间门又被敲响。
“柳姑娘,外面有几个小乞丐指名道姓说是要找您,还说是白五爷吩咐的。”
是个陌生姑娘的声音,不过想来也是和阿文那样给这窑子里的姑娘端茶送水的。而那几个小乞丐是谁白玉堂也猜到,不过没想到几个小家伙打听消息还挺快。
“把他们领进来。”白玉堂开口道。
门外的人似乎对于出声的竟然是白玉堂而吃惊,半晌才回神答道:“奴家这便去。”
“哎——”本来努力地当自己不存在的少年——庞安忍不住招呼白玉堂,那口气叫白玉堂横了他一眼,凌厉似刀锋。
庞安咽了口口水,又闭口了。
“听你刚才说,除了满村骷髅还有给你押镖的镖队也变成白骨了?”不过他到底是没忍住心里头的好奇,刚才听柳眉和白玉堂谈话是就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见白玉堂并没有一刀削了他的打算,又活了心思问了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白玉堂陡然撇过头,眼底锐利。
“我、我说……?”庞安被吓得又差点蹦起来,整个人都懵了。
“你刚刚说,除了满村骷髅还有押镖的镖队?”白玉堂重复道,不等庞安确认,他仿佛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提起刀便往窗外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