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香山县布河坊南端的一处隐蔽海湾中。
一艘巨大的通番福船停泊在海湾中,船上的船帆已经卸下来了,但桅杆上高高地挂着一个郑字,昭示着这艘海船的身份。
明朝后期,浙江、福建和广东一带违禁下海的行为十分普遍。明代百姓称外国为“番”。这些船只扬帆远航,沟通外番,被明代的百姓称为通番船。此时的通番船较为流行的有福船和广船两种。
广船是广东一带更为流行的船只。由于广东靠近南海,南海通番贸易历史十分悠久,所以广东一带的通番海商往往强调船只的质量,要求海船经久耐用。而且船只造得很大,动辄雇佣五、六十船员。
天启朝争议很大的官员王在晋在《海防纂要》记载道:“广船视福船尤大,其坚致亦远过之,盖广船乃铁力木所造,福船不过松杉之类而已,二船在海若相冲击,福船即碎,不能当铁力之坚也。”
而福建一带的海商在贸易的地理位置上不占优势,不论是和浙江比东洋贸易,还是和广东比南洋贸易,福建的地理位置都次之。加之福建山地崎岖,集齐和分销通番货物较浙江和广州更难,所以福船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福船俱松杉木,楸虫易食,常要烧洗,过八九讯后难堪风涛矣。”
在这个时代,欧洲船舶制造者建一条盖伦大船动辄使用三、四十年。广船也是一样,造船恨不得用尽世间珍贵木材,广船的主梁、横梁等大多采用东南亚珍贵木材,如铁犁木等。而福船只用十年不到就被报废,大多使用易得的杉木。其建船时候的指导思想相差巨大。
海上风大浪大,船只来去踪迹无所追寻,杀人越货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福建的出海者在商品经济方面有着先天的劣势,其修建的船只就朝追求武力方向发展了。在这个时代热武器还处于从属地位,武力还是主要依赖冷兵器,发展海上武力需要的就是船走的快,掉头容易,建造成本低,可以多造船多载人。
“福建不敢与广船相冲,但广船难调,不如调福船为便易,广船若坏,须用铁力木修理,难乎其继,且(广船)其制下窄上宽,状若两翼,在里海则稳,在外洋则动摇。”
广船追求海洋贸易的效率,船舶坚固耐用,而福船则追求外海的航行性能和便宜好造。在波澜壮阔彼此攻杀的十七世纪东海、南海,福建和广东的海商们发生了激烈的竞争。最终福建泉州的郑芝龙击败了广州府南丫岛的广东海商头目刘香老,成为了东海、南海上的霸主。
郑芝龙的胜利,何尝不是福建闯海者发展思路的胜利?
在西方同时代,思路和福建人相同,小海盗船众多的英格兰也战胜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成为海洋霸主。
此时停泊在这个偏僻港湾里的,就是郑成功麾下的大福船。
那艘大福船长近十五丈,宽约三丈,高二丈有余,秦昭在远处算了算,估计这艘大福船的排水量至少有五百吨以上。
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可以横行海洋的大船。
大船的下面,郑成功的掌柜韩分礼站在船前,正看着船工将一张一张的沙发运上船,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只是有些奇怪的,这三月初春的日子,韩分礼却是一身缟素,仿佛是守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