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的眼泪掉下之后,会很快恢复平静,李慢侯已经学会了轻松放下对牺牲的愧疚,否则他早就不能适应战争了。他只愧疚了三天,然后就开始再次热情洋溢的投入工作中来,因为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改变了历史的发展轨迹,让历史大大的偏离了轨道,变得更加难以预测和充满神秘。
他现在很庆幸,他当时选择了告诉这些步兵和契丹人他的计划,其实他一开始甚至不愿意透露,就让他们死守,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破绽。以他们的命做诱饵,来赌铁浮屠的命,但最后他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或许用一个集结号永远的欺骗一部分人,是对大多数人的仁慈,是牺牲小我,可李慢侯知道,他会愧疚很久,远没有现在这么容易释怀。
因为提前一天告诉这些士兵,并且允许他们自己选择。愿意出战的,李慢侯愿意给每人一千贯钱作为赏金,不愿意的不强求。这种诱敌,必须要做出死斗的模样,强迫士兵是完不成的,结果他手下两千精锐中,大多都愿意接受这个赏金高昂的任务。哪怕他们中有些人,现在已经可以从纲队哪里得到每月十贯的挖角身价,可一千贯依然是一个值得拼命的重赏,只要冒一次险,一辈子都花不完。
契丹人就不用给钱,他们现在是靠亡国的屈辱和复国的虚幻活着,给吃的,给武器,给杀女真人,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当然李慢侯也给了他们一笔巨款,十万贯足值的铜钱,让他们下了战场,可以在扬州这个花花世界里,好好的放肆一把。
赚够一辈子花不完的巨款浙兵死士们,很多开始打包行囊,他们真的无欲无求,准备回家买田盖房过日子。一个个还拖家带口的,作为精锐步兵,他们军饷极高,在北方的难民潮下,很多人不地道的讨了好几个小媳妇,他们的口号是一个太少,两个不多,三个、四个正好。很多已经在扬州生了孩子。
男人推着车,女人抱着娃,当他们走出扬州的时候,许多人久久的回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些战死的死士,李慢侯的悬赏依然有效。他已经建立起了跟东阳、义乌之间的信用渠道,定期将军饷送回士兵的家中,士兵选择直接领军饷也好,选择送回家也好,完全自愿。李慢侯在军饷方面,信用极高。如果不是这种信用,他是不可能让一千人选择接下那个极度危险的任务,他们也没有预料到火药爆炸的威力,他们又不傻,谁都知道女真铁浮屠的恐怖,至少他们见过自家军队中的重骑兵,而传言女真的铁浮屠更加凶狠,步兵去对抗铁浮屠的危险,他们都很清楚。
那些死了的勇士,不仅他们的军费李慢侯不会克扣,连他们的家眷,都安排复员的同乡帮他们送回去,同时李慢侯还一路派兵护送。这次复员的士兵极多,因为大多数人都赚够了军饷,不想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了。他们以前愿意当兵,是因为穷,穷凶极恶,因为穷他们还凶,所以是最好的兵员,可现在这些人有钱了,哪怕是一个一直领着最低军饷的老兵,三年时间也让他们攒下了超过一百贯的金钱,足够他们回家买十几亩地,然后盖房子,过小日子。另外,大多数士兵,不但娶了媳妇,还生了孩子,此时他们已经迈入了新的人生,不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山民,而成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们对于危险就变得敏感起来,已经失去了悍不畏死的凶狠。
不管怎么说,李慢侯当然还是希望能留下他们,又一次提高军饷,将每月的军饷提高到了十贯的情况下,依然只留下了五千人,他也算尽力了。强制他们,不让他们复员,这又违反李慢侯之前定下的军规,而他也不认为这种强制能够长久廉价保持战斗力,一个良好的退出机制,或许对未来更有利。
留下了一半,退出了一半,这些人回到故乡,带回去的绝不仅仅是一批财富,还有军事文化。西军的军事文化,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通过一次次雇佣,又一次次解散部队,大量拥有军事经验和习惯战争风险的人口回到社会,将他们在战场上学到的经验、技巧在乡村里扩散开来,培养一批又一批下一代战士,这比一次性耗干浙兵的血更有意义。
他们带回家乡的财富,可以改变他们的人生和命运,但无法改变山地贫瘠的环境。财富只是在人群之间转移,财富的总量依然稀缺,大量山民依然贫困,这种贫困,会让他们保持一代又一代高度竞争的狠劲,无处释放的情况下,就变成了官府眼中的刁民,会为了争夺一丁点可怜的财富和机会不顾性命的死斗。而山外有一个出口,并且渠道被他们的前辈带回去了,那就是当兵,不但可以吃粮,解决温饱问题,而且还能致富,可以买地,盖房,娶媳妇。现在李慢侯复员了五千人,也许二十年后,他能招来五万人!
还有一个让士兵大量离开军队的原因,除了士兵们自己厌倦厮杀,逃避危险之外,还因为纲队组织的挖角。纲队不缺人,大量流民、难民和匪兵可以让他们招募,他们缺的是可以和各种武装正面交锋的勇气和经验,这些浙兵就是最好的人选,因此许多纲队出天价挖人。甚至一些有心思的士兵和军官自己也对纲队生意有想法,他们三三两两建立起纲队,开始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