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很喜欢这个兀术,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最崇敬的勇士阿骨打的儿子,而是这个兀术跟他很像,当然跟阿骨打也很像,兀术也是年纪轻轻就悍勇异常,伐辽的时候,兀术已经十几岁,却已经能像他们这些老将一样,冲锋陷阵,毫不怯懦,他知道兀术身上,流淌着的是完颜家族的血脉,跟他的祖先一样豪勇。
“元帅,区区一条长江,有什么难的。没有什么河是我女真人的战马过不去的!”
粘罕点点头,是啊,他们的战马踏过了辽河的冰面,踏过了黄河的浮桥,长江怎么可能过不去,最多多抢点船,架更长的浮桥罢了。那些汉人文官就喜欢夸大其词,什么天险?这世界上就没有能阻挡女真勇士的天险!
“兀术。小心一些,你先去打扬州吧。那里有一些麻烦,折了几个契丹谋克。怕是又遇到徐州那样的宋官了!”
粘罕叮嘱一番,徐州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那个叫做王复的官员,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徐州的坚城挡不住女真人的猛攻,这世界上的城池就没有能挡得住的,至少现在没有。
“元帅。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走,十天就能把扬州放到你手里了!”
兀术信誓旦旦。扬州根本没在他眼里,他这次立了大功,独自领兵奔袭南京,成功将宋朝皇帝堵在了城里,没有让他逃走。只是很可惜,他不是统帅。他没能赶在粘罕带主力来之前攻下南京,让他十分愤怒。南京已经屠了,文武百官他一个都没放过,甚至他连宋朝皇帝都想杀了,可是粘罕不允许。说要留着这些人献给他们大金国的皇帝。
兀术的眼睛放在江南,不是他对江南有什么向往,金秋桂子十里荷花在他眼里,没有任何诗意,他感受不到任何诗意,他能理解的世界,是让人血脉喷张的红色,是征服与屠戮的美感。他急着去江南,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宋国皇子,最后一个宋国亲王,他不能让他跑了。
兀术得到了允许,带着他的先锋,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正在燃烧的南京,沿着逐渐淤塞的运河,朝南疾驰而去。
身在扬州的李慢侯,并不知道金国最凶残的部队正在朝他赶来,他现在正在为扬州权力的制衡而头大。
邝询带着赵构的命令来扬州,迎公主南渡是第一要务,同时也对扬州官府进行了新的任命,从其他地方派人来是不可能的,没人愿意来。文官们多么精明,谁会亲赴险地呢。尽管任命了大量江北官员,可大多数都在安全的镇江府和江宁府,遥控指挥,连长江都不肯过。
真正愿意犯险的那些人,现在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济南府之前是这样,本来是让张悦去的,张悦迟迟不去,又让邓绍密去,也不去,最后让刘豫去了,刘豫希望换成江南的官,朝廷不允许,结果金兵一来,刘豫就投降了。那些肯去的,其实都是经过筛选的,比如袭庆府知府吕由诚,他上任之前,金兵攻陷了开封,张邦昌做了皇帝,山东到处都是乱匪,他是微服辗转跋涉到了袭庆府,然后收拢人马,加固城墙,最后跟南下金兵苦战,城破而死。这样的人,都是经过筛选的,因此山东一带的抵抗才相对激烈,可突破了这些筛选出的勇敢官员的防线之后,金兵到了两淮就几乎遇不到抵抗。
而现在两淮的情况跟一年前的山东相似了,而且更加危险,所以根本没有文官愿意来接受烂摊子,反倒是一个个弃城而逃的更多。赵构别说监国了,他就是一个皇帝,也差遣不动那些文官。
于是只能任用本地官员,赵构以监国的名义,任命扬州唯一留下的官员晏孝广权知扬州府,从濮州逃来的姚端权扬州通判,加权的意思是临时负责,可其实等于正式任命了,等赵构身上的监国变成临国,这些人也就转正了。
晏孝广和姚端,一个知州,一个通判,基本就搭起了扬州高层官员班底,但这两个职务是互相掣肘的。不得不说,宋朝皇帝的脑子就是好使,整个行政系统充满了制衡,在基层的州县都是如此。
历朝历代,包括后来的明清两朝,地方官的职位不高权力不小,都属于土皇帝。唯独在宋朝,地方官的权力受到很大的制约。每个州都设有通判,级别不高,但是州一级发出文件,必须通判签署,才能生效,让这个职位几乎就是用来限制知州的。
这样自然安稳,能有效防止地方官专权,可同时效率也大大降低,尤其是当地方官员之间发生冲突之后,大大影响地方官府的运转。
而这两人随着任命下来,很快就发生了矛盾。主要是姚端这个人不好相处,之前晏孝广跟李慢侯闹翻,请姚端帮忙训练军队,但姚端却将军队当成了他的本钱,现在成了通判后,更是耀武扬威,天天找晏孝广要钱要物,却不允许晏孝广插手任何军务。两人矛盾很快激化,晏孝广让姚端不要在管军务,姚端却认为晏孝广根本不会带兵,两人之间也翻脸了。纷纷开始抓权,晏孝广是地头蛇,扬州乡兵都是他招的,但姚端确实会带兵,竟然也拉拢到了一批心腹,结果扬州一万两千守军,分裂成两部分,有两千人被姚端拉走了。晏孝广得到了更多官兵支持,认为姚端的行为跟叛乱无意,声称要剿灭他们。
李慢侯也头疼,这俩人都不是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姚端,是个刺头。晏孝广则是一个小心眼。可是李慢侯无权无职,他是公主府的护军统制,既不是什么正经官职,更不是地方官,也无法调和两人的矛盾,这两人又都跟他有过冲突。
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城外的金兵已经越来越多,攻城就在眼前,这两个不顾大局的家伙万一在城里火并,那就闹笑话了。
无奈之下,他请出了公主,此时必须拿公主来压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