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羽微叹一声,将束缚着木苍的铁链悉数解开。
原本被绑在柱子上的木苍,四肢无力,向下倒去。宋清羽扶着他,到旁边坐下。
这里是夜王府的地牢,角落里两支蜡烛,散发出昏黄的光,无法分辨白昼与黑夜。
“木苍,我明白你如今的心情。妻儿落入他人之手,你定心急如焚,为了保护他们,甘愿赴汤蹈火,将生死置之度外。”宋清羽看着木苍说。
木苍面色煞白,微微点头,沉声说:“只要能救幽儿和孩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楚明泽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们也不清楚,但楚明泽作为那人最重要的爪牙,只要能够抓到他,接下来的事情,都将迎刃而解!”宋清羽说。
“抓谁?楚明泽?”木苍愣了一下,眼中的疑惑不是假的。
“就是你说的赤焰。他原本是南楚平王世子,安乐楼的护法。”宋清羽说。
“竟然是他……”木苍喃喃地说。
“有些事,想必你听说过。当初平王谋逆,全家被判流放,只平王死去,女眷和孩子都逃走了。我们跟楚明泽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一直在暗中寻找楚明泽的家人,最近有了收获。”宋清羽说。
木苍神色一喜:“真的?”
宋清羽点头:“是,楚明泽的家人,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据了解,他最在乎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小妹妹。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小姑娘,这两日就会被送来晋阳城。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木苍愣了一下:“交给我?”
“虽然楚明泽一直在跟我们作对,但如今最危险的,是你的妻儿。救人要紧,你带着最重要的人质,去与楚明泽谈条件,他为了妹妹的性命,会妥协的。”宋清羽说。
木苍眸光一凝:“但幽儿并不在楚明泽手中。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已叛变,幽儿很危险!因为那个真正的主子,未必会在乎楚明泽的妹妹是死是活。”
“以楚明泽的心智和实力,只要他真的在乎那个妹妹,你担心的事情,他会解决。再说,我们也会帮你的。”宋清羽说。
“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楚明泽联络,这次出来,是他做主。就算我知道怎么找他,昨夜我重伤被擒,若是逃出去,楚明泽立刻就会知道我已投靠你们,根本不会现身赴约!”木苍脸色难看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被楚明泽舍弃?若是这样的话,你的幽儿,岂不是很快就会没命?听你所言,你师父之所以抓住完颜幽,是为了挟制你,为那人所用。若你废掉,完颜幽自然没有任何价值。”宋清羽皱眉,“我以为,你已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愿意尝试,去救完颜幽。但你的意思,是打算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只等着我们对付楚明泽吗?”
木苍神色一僵,硬着头皮说:“只要我不轻举妄动,幽儿或许就是安全的。一旦我做了什么,幽儿必死无疑!”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为何选择出卖他们?难道最稳妥的,不是咬死不说吗?如此,你的幽儿是安全的,你也是安全的,因为我们在得到有用的东西之前,不会杀你。”宋清羽冷声说。
木苍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慌乱。
就听宋清羽冷哼了一声:“给我一个解释。难道是,因为之前见过,所以你很信任我,觉得你说些没什么价值的话,我就会尽全力帮你救妻儿?抑或是,你说的那些,都是楚明泽提前授意的?让你用此举,卖惨博同情,取得我们的信任,留在我们身边,当细作!”
木苍染了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猛然闭上眼睛,沉默下去。
“木苍,你或许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图谋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跟完颜幽,不过是他们手中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跟我们合作,可能会有一线生机。若你非要选择与虎谋皮,谁也救不了你们!”宋清羽冷声说。
木苍闭着眼睛,苦笑:“我果然不擅长伪装,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的,都是楚明泽的意思。本以为成功骗过宋清羽和南宫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并不是木苍蠢,而是有些事,别人给他预设的,他只是听命照做,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情,我可以保证,我们会尽力帮你救完颜幽。若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早晚会后悔的!”宋清羽冷声说。
木苍眼角出现一丝水迹,摇头说:“连我视为亲父的师父都会骗我,害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你什么都保证不了。要杀我,你们就动手,若我活着,幽儿我会自己救。即便我救不了她,至少我没有出卖那些人,他们或许还会放幽儿一条生路。”
“木苍!别傻了!跟我们合作,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宋清羽冷声说。
“恭喜你,当上南宋的皇帝。当初你利用我和幽儿的手段,我仍历历在目,心服口服。论头脑,我自认不如。你说我跟那些人为伍,是与虎谋皮。我又如何知道,与你们这些心智如妖的大人物合作,不是又一个陷阱?”木苍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多说无益,不必再费口舌。”
在被木仲天背叛后,木苍已经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只能用自认为的方式,来保护完颜幽,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有用。
宋清羽目光冰寒地看着木苍,木苍却闭着眼睛,拒绝再沟通。
“来人!”宋清羽起身往外走。
很快有人进来,恭声问:“公子有何吩咐?”
“继续审!”宋清羽冷声说。
“是!”
很快,木苍又被绑回柱子上,继续审问,避免不了拷打折磨。
宋清羽知道,这些手段对木苍没用,他不会说。但木苍既然做出这种选择,便也不必对他客气!因为如今面对危险的人,是南宫珩!便是有一丝可能,宋清羽也要撬开木苍的嘴!
宋清羽回到书房的时候,南宫珩和叶翎正凑在一起,看虞澍送给他们的古籍医书中的一本,其中有些有趣的东西。
宋清羽一进门,见他们跟没事人一样,神色无奈地叹气:“你们倒是心大。”
“看来清羽劝说失败了。”叶翎微笑抬头。
宋清羽落座,苦笑:“如你所言,他先前说的,的确是楚明泽授意。木苍明显知道些重要的事情,但他很固执,不愿跟我们合作。”
“云尧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不必那样愁眉苦脸的。居安思危是必要的,但忧心无益,尽力做好防备,其他的,该来的总会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南宫珩微笑。
风不易曾对叶翎说,南宫珩在东晋皇室很受宠。
对,也不对。
真正宠爱南宫珩的,只有南宫御一个,其他人多是看南宫御的态度行事。
而南宫御作为一国皇帝,日理万机,哪里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南宫珩?
从小,南宫珩在皇后年氏那里遭受的冷暴力,风不易没有看到过。
十岁到十四岁之间,南宫珩被关在皇宫藏书阁中,孤独得只能与冰冷的书籍为伴,风不易没有看到过。
如今所有人看到的是玩世不恭,总是在笑的南宫珩,但如果他一直背负着过去给他的种种,无法释怀的话,早就疯了。
所以,这次亦然。
不过是人生再次面对一个可能的危机,能怎么样呢?他身边是心爱的姑娘,多年的好友,多美好的生活。非要因为躲在阴沟里算计他的老鼠,皱着眉头,苦大仇深才算有危机意识吗?没必要。
宋清羽闻言,摇头失笑:“阿珩,我真的很怕你出事。”
经历过生死,重生,宋清羽越发觉得生命可贵,对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很感恩,也很珍惜。而南宫珩,是他最重要的兄弟和朋友。
关心则乱。宋清羽承认,他最近有些紧张。
“那你好好保护我。”南宫珩半开玩笑地说。
“我刚刚有个想法。”宋清羽正色,“那个老妖婆的毒术,防不胜防。你们俩,要不先别成亲,我们再想想办法,利用木苍,找到那些人的藏身之处。阿珩不是说,找楚明泽的家人,有眉目了吗?等找到之后,我们会得到一些主动权。把那些人解决了,你们再成亲。”
宋清羽话落,就见叶翎笑了:“我赢了。”
南宫珩幽幽地说:“云尧尧,我恨你。”
“你们在说什么?”宋清羽不解。他们的反应,跟他的预期差别太大。
“我们打赌。小叶子说,你一定会劝我们先不要成亲。我说不会,我兄弟了解我。”南宫珩四十五度角仰头,语气“忧伤”,“云尧尧,从今儿起,你不是我兄弟了。”
宋清羽无语,就听南宫珩接着说:“你是我妹妹。”
“我认真的!”宋清羽神色无奈,“你们俩能不能正经一点?”
“正经地告诉你,我们会如期成亲,谁拦着都不行。”南宫珩摇头。
宋清羽起身:“我走了,随便你们!”
翌日,南宫珩独自一人骑马出门,前去找风不易。
途径一个巷子,再次遭遇刺杀,仍是上次的三个高手,木苍的师父木仲天在其中。
这次叶翎不在,三个刺客像是无所顾忌,攻势迅猛,杀意汹汹。
南宫珩一对三,一时有些吃力,很快就受了伤。
又坚持片刻之后,南宫珩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剑也松了,像是中了毒发了病!双眸紧闭,神色痛苦!
明明此刻,南宫珩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三个刺客却都停下攻势,面面相觑。
最后,木仲天挥手,竟然全都离开了!
南宫珩闭着眼睛,听着周围平静下来,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默默起身,骑着马,折返回夜王府去了。
叶旌一早来了夜王府,叶翎正在陪他练剑,得八卦禀报,南宫珩回来了。
“二姐夫不是才出去一会儿吗?”叶旌觉得奇怪。
叶翎眸光一凝,放下手中的树枝:“小弟你先自己玩儿!”话落脚步匆匆地离开。
叶翎见到南宫珩的时候,他正在疗伤,衣服破损,身上多处有血迹。
“小叶子,没事,都是皮外伤。”南宫珩不甚在意地说。
叶翎蹙眉,一言不发,上前去给南宫珩处理伤口。
“小叶子,别生气。我是带了人,没让他们出现,因为有些蹊跷。”南宫珩神色怪怪的。
“怎么蹊跷?好久没流血不舒服是吗?”叶翎板着脸说。
“小叶子,你关心我。”南宫珩眼眸亮晶晶的。
“废话!你是我男人,我不关心你,我关心楚明泽那个贱人怎么死吗?”叶翎反问。
你是我男人……南宫珩喜欢这句话。
“小叶子,我的错。”南宫珩认错态度良好,“不过,这次再遇刺,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说。”叶翎言简意赅。
“还是上回逃走那三个人。那三人实力很强,上次逃得有点太快了。”南宫珩说,“这次你不在,直接交手,我感觉他们留了余地,根本没有尽全力。这不对,若真想杀我,速战速决最好。于是,我假装发病,直接放弃抵抗,倒地不起,你猜怎么着?”
叶翎神色莫名:“若他们真想杀你,你就回不来了。”
南宫珩点头:“我倒了,他们就撤了,也没戳我一剑。这明摆着,根本没打算杀我。”
叶翎上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有问题,问题很大!不杀我是因为我对那个老妖婆有用,不杀你,为什么?不杀便不杀,又非要故意做戏,让我们以为那个老妖婆要杀你,怎么看,都像是要掩饰什么。”
南宫珩面色一沉,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