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落子无悔。”
年逾花甲的老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得把手收了回去。
这局棋下了许久,徐陌青虽疲累,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小雪,宫人们将渊亭上挂着的用来保暖的帘子放了下来,又往亭中加了个炭盆,防止他们冻着。
一个年轻人站在宫门外,搓着冻得冰凉的手,来回走动。
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风雪渐大,却始终没人来传唤自己,不得已只得再去问一次。
“陛下在忙吗?”
他之前递了折子,说明自己今日抵京。赵志应允他今日入宫请安,他这才进城后直奔皇宫。
谁知已经在这等了许久,赵志却始终没有召见他。
那人知道他是靖国公世子,身份尊贵,便答应再去问一问。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那人从宫内折返,歉意地道:“世子怕是还要等等。”
霍云腾还以为赵志今日公务繁忙,在办正事,正要点头,就听他紧跟着道:“陛下在与徐都督下棋。”
霍云腾:“……”
他握了握拳,对那传话的人点头道谢后退了回去,继续等着。
身旁的下人给他撑着伞,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两人的说话声不会被别人听见才小声嘟囔:“早听说陛下宠信那姓徐的,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您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他们却在宫里下棋。”
霍云腾入京前也没想过会这样,虽然离开葫芦关时他爹和师父都曾告诉过他,这趟进京怕是要无功而返,但他不信邪,偏要来试一试。
他要跟那些从未去过边关,一辈子没上过战场,只知道在朝堂上动嘴皮子的人争个是非黑白,要跟昭和帝痛陈利害,要让他们知道保证充足的军饷对边关的将士来说是多么重要,对大周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可他还没见到赵志,便先吃到了一记下马威,被挡在了宫门外。
赵志故意把他晾在这,摆明了是在告诉他,他心里是偏向徐陌青一派的,不愿听他多说。
霍云腾看着那不远处的厚重宫门,强压下心中愤懑,呼出一口白气,沉声道:“等着吧。”
他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白来,有些话即使陛下不愿听,他也是一定要说的。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个宫人小跑过来,告诉他可以进去面圣了。
霍云腾点头,让下人等在宫外,自己随着那宫人穿过宫门,往太和殿走去。
宫中的巷道又长又深,风雪打在脸上,让人不得不低着头眯起眼。
前方一阵骨碌碌的转动声传来,霍云腾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内侍推着一辆四轮车走来。
四轮车上坐着一男子,正侧头低声与身旁给他撑伞的人说着什么,而那打着伞的赫然是太监总管冯兴,赵志身边最得宠的内侍。
两人一站一坐,冯兴弓着身子把伞倾斜在男子那侧,生怕他被雪打着。
反观霍云腾这边,来迎他的是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内侍,身边连把伞都没带,从宫外走来的一路上,他肩头已经落了一层雪。
冯兴率先察觉前方有人,抬起头来,看到霍云腾后笑着行礼:“霍世子。”
徐陌青跟着抬眸,露出一副清俊白皙的容颜。
这是霍云腾第一次看清他的脸,薄唇凤眼,肤色比寻常男人白得多,身上那件鸦青色的斗篷更将他衬得显出几分苍白病态。
他两手揣在手笼里,连抬一抬做个施礼的样子都不肯,就这么随口道:“霍世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冯兴有些惊讶:“大人与世子已经见过了?”
霍云腾其实早年间就与徐陌青见过几次,但那时徐陌青是太子伴读,常年跟在赵志身边,只知道读书,和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并不交好。
后来他去了边关,五年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跟徐陌青就更没打过什么交道了。
两人别说熟识,就连彼此相貌都不记得。
徐陌青唇边挂着浅淡笑意,对冯兴道:“今日回京路上偶遇世子,说了几句话。”
冯兴恍然地点了点头,笑呵呵地道:“那可真是缘分,世子今日刚回京,还未回府,就先与大人您见着了。”
霍云腾顶着满头风雪,看着那安然坐在伞下的人,道:“我这次回京不急着走,想来与大人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他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着一股狠意。
徐陌青像是被他勾起了兴致,轻笑几声:“是吗?那徐某就恭候世子了。”
霍云腾睇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甚至都没有告辞,直接抬脚向宫内走去。
大雪纷飞,他与伞下的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再多看彼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