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本草有些动容。
他两世为人,看惯了无数蝇营狗苟、尔虞我诈的丑恶行径,但像明王李睿这样,甘愿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豪杰,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不清楚,年轻的明王这么做,是出于对兄长的亲情、还是对李唐的忠诚,无论哪种,凭这份赤子之心,都值得他敬重。
吴本草微整衣襟,肃然行礼,算是送别。
“惜乎今夜才相识,日后若有机会,挺想跟殿下结交一番……”
他孤身来鸿雁阁,是为了自己的兄弟,王翔拼死帮他救妹妹,他绝不能辜负王翔。同样,明王也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两肋插刀,却不知那位英王,能否配得上这份性命相托。
如果英王真能成功复辟,振兴大唐,那么,明王死得其所,含笑九泉。就怕英王是扶不起的平庸之辈,他所托非人,今夜的一腔热血,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毫无意义。
那就太可惜了。
吴本草下楼离开。
明王坐在椅子上,趁着酒里的毒还没发作,头脑还清醒,说道:“明天我的死讯传开,世人都知我畏罪自杀,兄长可保无虞。但现在,咱们知道了幽州军的动向,又该怎么办?”
如果武靖思没来,他一死,替英王顶罪,能化解这桩刺杀案。
但现在,武靖思率军前来,未必肯空跑一趟,形势岌岌可危。他能当英王的替罪羊,却无法保全整个皇族。
一旦女帝撕破脸皮,不顾朝野非议,执意拿李姓皇族开刀,那将是无解的死局。
李千秋也坐下来,皱眉说道:“在想出稳妥的主意前,咱们只能坐下来,静观其变。这场刺杀失败后,咱们更应该保持冷静,不能再犯任何错误,被武昭仪抓住把柄。不然,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这会儿功夫,他终于回过味来,察觉到刺杀案的端倪。
明王苦笑道:“我快要死了,没时间再跟你们从长计议了。你们是打算坐以待毙,到下面陪我么?”
李千秋解释道:“冷静下来想想,咱们之所以铤而走险,选择行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天宫即将开张,撼动咱们的根基。以武昭仪的心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会触动咱们的逆鳞?”
太学和武安司里,多数是英王的心腹,又直接跟大唐的人才机制挂钩,对他们来说太重要。因此,女帝建朝天宫这招,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明王似懂非懂,“你想说什么?”
李千秋目光幽幽,说道:“我想说,或许她是故意找茬,激咱们动起来,露出破绽,她再痛下毒手。是我大意了,自以为瞅准机会,怎么就不想想,往年她哪弄什么灯楼、提什么与民同乐?”
明王脸色苍白,不知是毒性发作,还是被这话吓到,“上元灯会,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圈套?!”
李千秋凝重地道:“不然你怎么解释,武靖思未卜先知,提前率兵奔袭长安?后天,朝天宫揭匾,正式开张。今夜,她难得出宫,以身犯险,你还认为这些是巧合?”
明王深吸一口气,眼角抽搐起来,“自从篡位以来,她几乎不出宫,今年却一反常态,给咱们提供行刺的良机,原来是故意为之!如果再往下想,叔父,她该不会想引诱你亲自出手吧?”
李千秋是六大高手之一,若执行刺杀,当然是他出手最有把握。
李千秋心有余悸,感慨道:“陈剑来在明,故意留在灯楼那里,让我趁虚而入。武靖思在暗,不是等我,还能等谁?我若倒台,英王少一臂膀,以后怕是就有人去刺杀他了……”
至此,他的思绪彻底明朗。
明王不寒而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咱们什么都不做,没有破绽,她便束手无策,之所以设此圈套,证明她开始心急了。如果咱们再孤注一掷,撕破脸皮,反而又遂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