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少女盯着杜七斗笠下的面纱,问道:“先生,还记得秋水楼在哪?”
她觉得这先生不太聪明,所以并不放心。
“在前面右转,过了小花园往西走再过了那条清水河左手边第一个小楼。”杜七说道。
少女意外的道:“先生居然记住了?”
杜七眨了眨眼:“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没什么……”少女摇摇头,看了一眼杜七垂下的手臂,转过身看了看,忽的见到了一个黄衣女人撑伞向这边走来,她眼睛一亮,大声道。
“梨姐姐!”
那女人脚步一顿,扬起伞面向这边看了一眼,最后走过来。
“妮子,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先生要去秋水楼,你顺路带她去吧。”少女解释道。
女人看向杜七。
杜七也在看她。
眼前的女人和她之前见过的没有太大区别,都不是那么漂亮,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像是一朵蔫了的花。
黄衣女人点点头。
“那这样,先生,姐姐,我先走了!”少女挥挥手,远去了。
杜七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
她重新撑起伞,说道:“劳烦姐姐了……”
虽然杜七觉得自己不至于找不到地方,却也不会糟蹋旁人的好意,尽管这应该是对方觉得她不太聪明所以才会这么做。
“小先生别急。”黄衣女人看着杜七那微微颤动的手腕,随后道:“把药箱给我吧。”
“这是我出诊用的……”杜七小声道。
瞧着杜七弱弱的模样,黄衣女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后捂着嘴道:“我说那丫头怎么叫我领着先生去。”
“?”杜七瞪着眼睛。
原来,这姐姐是可以很有精神的。
“咱的意思是咱来给先生先拿着,不要先生的药箱。”女人笑着解释道:“这东西我带回去也没有用的。”
“谢谢。”杜七不知晓她在笑什么,将药箱递过去。
黄衣女人接过药箱,惊讶道:“好沉。”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杜七道。
黄衣女人摇摇头:“先生还是好生歇着,以后出门别带这么多东西了。”
她看到杜七的手腕还在颤着,便知晓这东西的重量已经超出了杜七的承受范围。
“我以后注意,这是我第一次出诊。”杜七解释道。
“难怪……第一次都是不熟练的。”黄衣女人颇为感慨的说道。
杜七意外道:“姐姐也做过医家先生?”
黄衣女人一愣,随后啐了自己一口,她们这些红倌人住在一起,开荤段子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却忘了面前的小先生还是干净的人。
“都是和那帮死丫头闹出来的,小先生把我说的东西忘了就好。”
“……?”杜七闻言,仍旧好奇,虽说她不懂的东西有很多,倒也不差这一个,可恰巧杜七对望海店的姑娘们很感兴趣,于是很努力的去思考。
随后杜七想起了什么,问道:“姐姐说的是阴阳调和之事?”
“阴阳……调和?”黄衣女人眨了眨眼,现在轮到她迷糊了。
“姐姐没听懂,我的意思是男女……”
“停!我知道了,先生别说了。”
黄衣女人捂着脸,她觉得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儿,说这些东西都那么深奥。
不过想来也是,学医的姑娘哪能不通人伦,只怕在姑娘心里并未将其当做一回事。
杜七点点头,她对这些事情其实是了解的,只是许久没人与她提过这些东西便忘却了,眼前的姐姐该是许多年来的第一人。
其实杜七一直以来对情啊、爱啊、还有一些衍生出来的东西都挺感兴趣的,奈何就像眼前的姐姐一般,没人与她说,做什么事情也将她排挤在外面。
杜七倒也习惯了。
至于说为什么感兴趣。
有一些原因是……就好像死是常见的东西,生也是一样的。
“走吧,我带先生去秋水楼。”黄衣女人说道。
“麻烦了。”
随着杜七跟着女人走入雨中,这春风城的小雨便又大了一些。
她高兴的时候才会这样。
杜七瞧着前面的黄衣女人,觉得她很喜欢这里的姑娘们,连带着对望海店也多了一些奇怪的憧憬。
……
……
药香弥漫中,师承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若有所思。
师承说过自己不喜欢这望海店中的自误的女人,七姨因此而骂老东西不通人事。
师承收回看着杜七的视线。
望海店的姑娘似乎没有他想的那般不堪……师承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个说出“及时行乐”的少女赢得了他的一些好感,因为那是很聪明的姑娘。
师承以往时候也按照七姨的要求给春风城的姑娘们看病,却从未看到她们的这幅自然模样。
因为他的身份,所有的姑娘面对他都是拘谨恭敬的,这么一来,他能看到的就只有麻木。
这次倒是因为杜七而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师承微微叹息。
他其实早就知晓这春风城与他所想是不同的了,只是世事无常,他这般的上位者对姑娘们的怜悯是没有必要的。
反倒是杜七那般如常才是最合适,也难怪她七姨那么喜欢她。
至于后面黄衣丫头的话,那便是他不喜春风城青楼的原因了,在师承看来这就是不知廉耻。
嗯,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却也不能让那老人知道。
这些丫头可都是她的心头肉,不许他说一句不好。
师承微微沉默。
一想到那丫头曾经也是少女、黄衣丫头中的一个便是一声悠长叹息。
淸馆人有淸馆人的活法,红倌人有红倌人的活法。
东苑有东苑的活法,西苑有西苑的活法。
却也不是他一个高高在上,不通人事的人可以肆意评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