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破晓时,欧阳家燃起了熊熊大火。
狄云枫早将孩子们带走,此刻他站在东城大门上,冷冷地望着烧红一片天的火光,轻哼道:“若是在人间,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责轻则满门抄斩,重责九族皆屠,杀你几个人,烧你几栋楼算是便宜你们了。”
再者他又做了一件在仙界看起来非常晦气却十分有意义的事。
他把欧阳家主与其两个走狗的头颅挂上了城门,并用金笔提字将欧阳家拐卖孩子的罪责凿刻在墙上。
十恶不赦之人当有此惩罚,在人间劫富济贫、打抱不平,乃真大侠之所谓,唯有杀鸡儆猴才能让那些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引以为戒。
狄云枫又来到打更老人的家中,老人清贫正直,一生都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若他都无法寿终正寝,那这天道怎该塌了。
狄云枫早在老人倒下时就用灵力封住其心脉,此刻他渡一道生机助老人伤口愈合,再喂下一颗白丸,待老人心率恢复正常,将老人扶上桌,最后,侵入神识将老人的记忆篡改了一番,无意间也曾发现老人六十年不卑不亢的记忆。
老实善良的人一定要被善待,既天道不远,那就人道来做。狄云枫知道老人害怕孤独,期望找个能给自己送终养老的孙儿。
狄云枫曾打算用一道分身满足老人愿望,可现在却是用不着了,他取出袖中熟睡的小若轻轻搁在床上,小若脸儿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在做一个美梦:梦见自己被一位慈祥地老爷爷收养,从此也能过上开心快乐的日子……明儿一早她睁开眼时,美梦已然成真。
狄云枫又在老人的碗柜中留下十块灵石,多了怕老人守不住,这个数儿足以让这爷孙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当狄云枫推门而出时,朝阳正酣,与他大打了个照面,他深吮了一口清晨的芬芳,伸张个安逸的懒腰,露出一抹释怀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还是选择再信任一次这个世界的美好,毕竟这里的朝阳是如此美丽动人。”
他笑了笑,袖卷清风,人如烟,直上九重天。
……
……
清晨,可热闹了。
连白溪宗的副掌门、碧云山的掌门,以及周遭各大排的上号的正副掌门、世家长老,纷纷聚集在东城大门口“观摩”三颗悬吊的死人头。
却不见欧阳家的人出现在城门口,于是欧阳子与两走狗的人头就这样从清晨一直挂到了晌午。
仙门掌门,世家长老,各路散修,市井凡人……城门已遭堵得水泄不通,那些已经失去孩子的家人一齐长跪在城门口,联名写下一张“还我孩子性命”的横幅血书,哭喊声何其撕心裂肺……
但任由百姓哭泣,站在一旁的大能修士们却无动于衷,凡人生死如蝼蚁,他们之所以回来,只因欧阳子一个合体修士竟被人割去头颅,这场杀戮已然威胁到了各大仙门的安危。
狄云枫坐在城外的老茶摊儿,托着腮静静地观摩着远方好戏,三颗人头挂城门,无人去摘,批语在旁,无人去洗,曾经风光响水城的欧阳世家,如今却成了缩头乌龟,实属可笑讽刺。
“欧阳家这会儿是没落咯……”
“欧阳家没不没落跟咱这些凡人有啥关系?”
“关系大得很呢?别的不说,就我隔壁家张老三,藏着掖着养了个十六岁的小女儿,不小心上街走了一趟,隔天欧阳家的仙长就上门将她带走了,灵石都没给留一块呢,不知道带去干嘛,总之没好事!”
“你怎知道没好事?万一他女儿有仙缘,能修仙勒?”
“修个麻花儿仙,若真是成了仙门弟子那还不光耀门楣了?一去两年都没音讯,这人多半是没了……”
“唉……这些个大世家仙门,谁背后没点儿龌蹉事儿?只不过是咱这些小蚂蚁不知情罢了,千载难等一英雄,这不,总于有忠义之士替咱们出这口恶气!”
“是啊是啊……”
这会儿,茶摊老板赶忙走来,赔笑道道:“哎哟,各位乡亲父老,我这茶摊儿是个小地方,一天落不了两三个子儿进兜里,这些大话你们还是甭在我这提了,我怕仙人听见了,掀了摊子要了命喔!”
听这话,吃茶喝酒的汉子们闭口不敢再谈,他们都晓得,仙人有千里眼、顺风耳。
“哎哎哎……快瞧,终于有欧阳家的人出来收头了!”
城西飞来六位白衣修士,为首的竟是先前要与狄云枫争锋的欧阳赐!
面对众多凡人的声讨质疑,欧阳赐从容不迫,下令身后五位修士先将人头收下,并拭去城墙上的金字,他独自一人站上城墙,冷颜面对门前声讨的凡人,开口道:
“你们这些受迫害的凡人我欧阳家每人会赔偿一百块灵石。”
接着,他一改恭敬,冲各大仙门世家的掌门长老道:“昨日欧阳家主意外仙陨,本家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已无力接待各路掌门与长老,还请见谅。大当家与二当家纷纷远游未归,但我已传音他们,相信很快便会赶回主持公道并立新任家主,待那时我再邀各位掌门与长老来本家商议。”
白溪宗副掌门为一位玄袍中年人,脸色黝黑,怒眉
不善,其言也不善,听他道:“欧阳世家近来惹了什么仇人我管不着,但‘问仙’大会即将召开,在此期间我不希望因你们而生出什么变故事端。半月之后,希望欧阳家能给白溪宗一个前因后果,否则休怪本宗亲自插手调查!”
欧阳赐脸很黑,这副掌门不尽背后势力庞大,本身修为也已达合体境界,他惹不起,只有挨着。
白溪宗既当着众人的面儿立了话,其它仙门世家也不敢多言,热闹看够,时候不早,便各自散去了。
仙人之事凡人根本无法揣测,受迫害的凡人虽不服欧阳家的处理方式,但真正敢留下来声讨的还有几个?一个也不曾有!
很快,连凡人也都散去了。
茶摊儿看热闹的汉子纷纷叹息着离去,可笑的是,他们都是欧阳家请去填坑的工人,还得回去帮忙干活儿。
狄云枫心里好不是滋味儿,修仙者无动于衷,凡人敢怒不敢言,显然地,他的侠义之举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客官,咋的了?心里头不高兴啊?”茶摊儿老板和狄云枫一回生二回熟,他见没了什么生意,便随狄云枫坐下,拉起家常来。
狄云枫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只是摇摇头,未做回答。
茶摊儿老板又长叹道:“操这些心是没用的,这些仙人哪儿会管我们这些凡人的死活?今日若非白溪宗等众长老在此,欧阳家铁定将那些个声讨的百姓灭口咯。”
狄云枫只问一句:“那你觉得欧阳家是否有必要存在这个世上?”
狄云枫曾认为茶摊儿老板会毅然决然地回答“没必要”,但他却想错了,只听茶摊儿老板叹道:“若响水城没了欧阳家,城内起码会少一半的生意。不论欧阳家好坏,有他杵在这儿,邪魔妖鬼都不会打响水城的主意。”
这当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对于一方水土而言,霸主的好坏其实已不太重要,欧阳家就像是一颗参天大树,扎根在响水城,汲取人们的血液做养料,枝繁叶茂却为人们遮阴避日。
狄云枫放下一锭银子,扬长离去,他已为这个陌生的城市做得够多,再帮下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世道变迁自有定数,他相信欧阳家这颗汲人鲜血的参天大树总有一天会自己干枯。
夜。
明月相思夜。
偶尔休息一天,狄云枫突然就觉得不适应了。
人怕寂寞就一定不能闲着,否则寂寞会来钻心里的空子,疲乏其身,徒伤其神。
狄云枫静悄悄地坐在楼上,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也就是说他还得寂寞几个时辰,酒他早已备好,起码能喝个七八坛的样子。
不知真武那边儿的故人如何了。
柳扶苏是否当上九州盟主?
商囚与十一这对苦命鸳鸯也该双宿双飞了吧?
飞雪客栈的生意是否红火呢?
比起这些,他最在意的还是身在阳门中的温紫雨,他曾想过,若紫雨是以男儿装的身份拜师,他那个师傅有断袖之癖才会接近紫雨,若是她师傅知晓紫雨是女儿身,那一定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也就说他还有机会挽留紫雨的心。
在想紫雨之时他不知觉就将“青月令”握在了手头,他不由一笑,自己这算不算吃在碗里又惦记着锅里?……很近了,冥冥之中的感觉绝不会错,“锅里”的那个女人很快就会与自己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