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雷冲柳扶苏使了个眼色,只等柳扶苏点头同意,头也不回地走出雅间。
“白老板,我回西南路途遥远,打算在你客栈里头多住几日,方不方便呀?”乌柳冲狄云枫眨了眨眼睛。
狄云枫拍手叫好道:“可算有个客人愿意留在我这客栈,欢迎欢迎,食宿全包哟!”
乌柳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往雅间外走去:那“你们先聊着,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李太初瞧着眼下的僵局,自顾摇头叹道:“今日之变真武将变,无论你们怎么相争,莫要让仙界人钻了空子便是,若来日仙武真的开战我必领着世家人全力以赴。”他又连叹了几声,终道一句:“那么告辞了。”
剑气留形,消散无形,他又只来了一道虚影。
至此,整座雅间中就只剩下五个人,柳扶苏,百里孤,狄云枫,商囚和于邯。
人少了,四周自然清净了许多,百里孤并未沉寂在丧子之痛中,他反之笑出了声:“柳扶苏,你若以为这样就赢得了我那未免也太天真,我百里家业若是这么容易搬倒,那千年前早已覆灭在皇帝老儿手头,岂会盛于今日?”
柳扶苏坦而言之:“我从未把谁想得复杂或简单,此刻,我只想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江湖与国家。”
百里孤以最凶恶的目光将雅间中其余四人都瞧了一遍,留下一句:“那我们就走着瞧!”转身破窗而出。
百里孤一走,雅间内似春桃花开,菜可口了,酒香甜了,人也舒坦了不少……狄云枫轻吁一声,挑了处空席坐下,边吃喝边闲谈:“我倒是真是佩服这百里孤,杀自己儿子的人就在眼前,一个做父亲的竟还无所行动,放句狠话就当放屁一样。”
商囚端着酒壶,与狄云枫同席而坐,他分析道:“百里孤虽与柳琴师武阶相同,但他比柳扶苏还是要差上一些,仅凭‘这一些’的差距就足以让他打消动手的念头。”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百里孤。”
说话的是于邯,他从宴会开始直至此刻,屁股都未曾从自己席位上挪开过,他又道:“百里孤为一家之主,光是亲儿子就有七百多个,野儿子或许还要翻上好几倍。要不然百里家怎会如此壮大?我猜这个小儿子定是他哪天一时兴起,瞧见个女人留下的种。所以死一个儿子,对他而言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狄云枫摇头笑道:“在我们人间,配种的猪都造不出这么多崽子……”
商囚与狄云枫碰了个杯,叙言起来:“在真武,每个世家的传承都有所不同。百里孤喜欢亲力亲为,听说他年轻那会儿为了传宗接代,连续三个月都未停歇过……”
“哐当!”酒杯从狄云枫手头滑落,他苦涩道:“你吓得我杯子都拿不稳了
。”
“你还不别不信,这是真事儿,花街柳巷中津津乐道了数千年呢,”商囚笑着,又道:“当然那只是百里家的传承方式,像木王府,父王为练功极少近女色,所以只有老六这么一个亲儿子,其他皆是从小培养的义子,目的便是自贡本家的传承。真武大部分世家都在效仿百里家,认为世家的人数就是强弱之根基,人只要多了,总有那么几个拔尖儿的。像木王府这样只培养人才的世家少之又少了。”
狄云枫道:“无可厚非的是,你们木王府的一个人能顶其他世家一大片。”
商囚道:“你说得没错,我大哥在朝中身居高位,二哥掌一洲命脉,三哥守卫凉城,四哥富可敌国,我为战场统帅,只是老六差了些,混吃等死。”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为何你义父却生出这个王八?”
“哈哈哈……”
狄云枫与商囚一杯接一杯畅聊甚欢,是是非非短暂性地结束了,至少今夜是这样。
柳扶苏自百里孤走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窗外寒雨沁夜,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嘈嘈切切地不太清闲,十分绕耳。
“呼咻!”一道人影从窗外钻入,携过一阵风恰好将柳扶苏银发卷起,突如其来的极速,柳扶苏眼睛却未眨一下。
商囚皱眉,起身欲动,狄云枫则轻轻地将其按下:“稍安勿躁,不是敌人。”
来人有标志性地青衣与斗笠,是青衣楼的人,他手中的那柄剑终于不再用粗布包裹,剑鞘十分普通,完全掩盖不住鞘中藏剑之锋戾!
青衣楼持剑之人并不多,只有江城一个人。
江城取下斗笠,露出沧桑且骇人的红瞳,他不会比柳扶苏大多少,只是留了胡茬儿,看起来有些粗糙显老许多,他若肯变得干净些,一定是个可爱地人,毕竟他有浓眉大眼。
“拿着。”狄云枫操起桌上的一壶酒丢给江城,又笑道:“今日我飞雪客栈开张,你也沾沾喜气。”
江城接过酒,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却没敢入口,他道:“可是我并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就不太好意思喝你飞雪客栈的酒。”
狄云枫挠了挠头,思绪了片刻,恍然道:“那不如这样,待会儿你帮我将楼下那堆死尸搬走,就当是送我的礼物如何?”
“成交!”江城满口答应时满口已灌满了酒。
狄云枫笑道:“以前我总搞不懂他们青衣楼的人为何要带斗笠,原来下雨天才能体现价值。”
“那倒不是你这么说的,斗笠能遮面,能挡风挡雨挡沙暴挡太阳,走南闯北,浪子必备,”江城将斗笠重新戴上,霎时间神色一改阴沉,并冷声道:“斗笠与青衣是青衣楼的象征,戴上便是杀手,脱去则是朋友。”
狄云枫晃了晃手中倒满的酒杯,冲江城道:“这里没有你要杀的人,你还是放下斗笠多喝几杯酒来得好一些。”
江城摆正自己的帽檐,摇头道:“待会儿吧,我必须得用我杀手的身份和我的顾家说明生意情况,”他走至柳扶苏跟前,挥挥手,二十几块各式各样的令牌捆扎在手里,汇告道:“二十五个,一个不漏。”
柳扶苏不曾看一眼交来的货物,淡淡道:“那么你欠我的人情一笔勾销了。”
江城叹道:“人情我已还清,可你不曾告诉这二十五人全都是真武境的高手,为了杀他们,死了三个弟兄,伤了七个。我想找你要些幸苦费。”
柳扶苏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狄云枫,今日你赚了不少,不如拿十万两银子给江首领,他可保你平安。”
“他未送礼来,我却还要反送他十万两,这买卖,好像有点儿亏。”狄云枫强颜欢笑着,心里头则在滴血,若是让七七知晓了这件事,那还不得和他闹腾大半天,他笑了笑,吐出三个字:“没问题。”
江城取下斗笠,换作朋友的身份,神色温暖真诚了许多,他席地而坐,笑道:“你放心,这十万两我赚得很值得,你给的也很值得。”
“哦?何出此言?”狄云枫问道。
江城解释道:“在你的飞雪客栈里死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相信过不久就会有陆陆续续寻仇之人假借住店找上门。我可以留下来守护飞雪客栈,顺便再杀几批唯恐天下不乱的真武小人。”
十万两请一个保镖……划得来!
“那么飞雪楼的故事就要结束了么?”
狄云枫起身走至窗边,窗外的雨,比凛冬的雪还要缠绵凄凉。
“凛冬都还未结束,杀戮又怎会结束?”柳扶苏轻言道。
“你还有事情要做?”狄云枫惊疑道。
柳扶苏指了指一旁悠然饮酒的于邯道:“你难道没发现他还在这里,纹丝也未动。”
狄云枫低声轻喃:“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柳扶苏悄悄地在狄云枫耳旁道:“今夜商校尉在场,我不愿说,你且看我手指的方向,自然明白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完,他微微抬起手,指向北方那座放着幽冥光芒的钧天楼。
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