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刀未出鞘,锋戾已叫妇人生生发颤,可中年女人的泼辣不同年轻姑娘的刁蛮,妇人虽怕得很,但口头上依旧刻薄道:“我凭啥要和飞雪楼的狐狸精道歉?该道歉的是她们!”
“锵!”刀锋仅出鞘半寸,寒芒已吓得妇人捂着眼惨叫:“哎哟……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啦,救命呀,救命呀……”
“白莫离,算了吧,别和她一般计较了,待会儿将禁卫吵来就麻烦了!”七七看得好着急,在下头急切呼喊道。
这时,妇人的男家赶忙跑上楼来,一见此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窗户边儿上,哀求道:“好汉绕我婆娘一命吧,她平实嘴就是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和她一个娘们儿计较。”
看这男人气概不足,一副苦瓜面向,狄云枫一猜就晓得这是个耙耳朵(耙耳朵在西南的意思都是妻管严的意思)。这女人嘴巴的确毒辣,但也不至于他动手打人呀,只是吓唬吓唬,便收刀回鞘对那夫人轻轻一推,那夫人几个踉跄站不住,刚好一屁股坐在自家男人身上。这时他才道:“做男人就要有骨气些,管好自家婆娘,否则迟早遭人割嘴巴!”
男人定是爱这个老婆的,只护着婆娘说:“是是是,好汉教训得是,”但片刻他又羞愧道:“其实这事儿得怪我,年轻那会儿曾痴迷飞雪楼里的花酒,偷偷拿着存下的积蓄进楼消遣……这才让婆娘对飞雪楼有了很大的意见,都怪我,都怪我……”
哪个男人不好色?越是胆小的男人越好色!
家家户户,形形色色,人家两口子的事情狄云枫也没兴趣掺和,只冲那妇人劝诫道:“我不袒护飞雪楼的姑娘,但我决不允许他人侮辱他人的名声。况且飞雪楼就快改建成客栈,已不再是风月场所,所以你们切勿再用有色眼光去瞧她们。谁人不是为了活?”
妇人咬着嘴,她心里头肯定不消停地在骂着,男人却掐着妇人耳朵,或许这辈子这个男人都未像今天这么勇敢过,他重拾了男人本色,骂那女人道:“臭婆娘,听到没有!嘴上积点德,日后才有好福报!”
“好啊李老四,你竟”
“啪!”一个巴掌响当当,这个男人此刻一定是舒坦的,所以这巴掌格外的重。
妇人捂着脸,嚣张的气焰再也不敢有,只有憋着泪捂着脸,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伏在地上。
“真是让好汉见笑了,我早就想打这娘们儿了!若不是看她给老子生了个两个大胖小子,我早给她休了!”男人重立雄风,自信心让还真让他年轻伟岸了不少,他走至窗前招呼狄云枫道:“好汉不如进来坐坐?我亲自斟茶给你赔不是。”
狄云枫摆手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这个戒严的天儿还窜啥门户呀,”他又指着楼下问:“对了,你家住在这楼上,那楼下的这家‘李记绸缎庄’庄可是你开的?”
男人点头道:“正是我李老四开的,小本生意,小本生意,”他又问:“好汉怎的了?是想来买缎子么?这寒冬里可有你这一个生意,我给你打对折!”
狄云枫笑道:“我穿不来绸缎衣服,倒是日后飞雪楼这些姑娘们来买衣服的话,你多少给个折扣是吧?”
男人赔笑道:“那是,那是,我家缎子一向薄利多销的。”
狄云枫又问道:“那李老板可知晓隔壁的‘百万钱庄’怎的了?是关门了,还是人不在?”
“百万钱庄?”李老四抚着下巴思绪了片刻,才缓缓道:“说起来王老板的钱庄已有一两个月都未开门了吧?”他又叹道:“平时在一条街开门做生意,大家都晓得这个王百万是个什么人,即油滑又是个铁公鸡,为人品德还差,若不是靠着他姐夫是官府老爷这钱庄通汇的买卖也不知被他垄断十几年呀……”
原来百万钱庄并非是全城戒严就关门大吉,两个月前就已陆陆续续未开张的,经李老四说百万钱庄近年来的生意根本就不好,全城人都没几个谁还去他那儿兑钱?他的生意本来就做不长,这会儿关门大吉受骗的还不及狄云枫,曾有好几个人来门面敲门要钱呢,但一一都吃了闭门羹。
狄云枫谢过李老四便下了楼去,七七在楼下竖着耳朵也听了些百万钱庄的变故,她等狄云枫一落地才紧着眉头道:“我大致是听出来了,这个王百万的生意做崩,携款潜逃了!”
“啊,大致是这么吧。”狄云枫心头也说不是滋味儿,虽说他有信心将这王百万找到,可自己手头麻烦事多得很,哪儿有心思为了这么点儿钱去浪费时间?不过……一万九千两银子,换成金元宝都要装好几箱子呢!
“那你在这钱庄里存了多少钱呀?”七七焦急道。
狄云枫挠了挠头:“我不晓得这钱庄的利息是怎么算的,但论本金的价格话是一万九仟两。”
“一……一万九千两……”七七瞪直了眼,猛喘了两口气后才郑重问道:“这么多钱,那他总给你开过发票,填过通汇吧?”
经七七这么一说,狄云枫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就该找
伙计开个发票,这么糊里糊涂地就放近两万两在钱庄里,毫无保险!
七七懂得茶颜悦色,她一眼便看出了糟糕的事情。钱不是她的,但她却的比狄云枫还要着急,她拉着狄云枫就往三里铺的尽头走去,连马都不曾牵走。
“七七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狄云枫要走不想走的,可谁知七七开口就责备道:
“你这个大傻子!要是你有收据凭证还可以找其他通汇的钱庄摆条子要回来,可现在好了,什么也没有,不就等于将白花花的银子捧进人家口袋么……”她教训了好一阵子,上气都不接下气了,渐渐地她的眼角已闪了几粒儿晶莹的泪花儿,并带着哭腔道:“我们去官府凭理!他们敢包庇王百万那就一定知道王百万的下落,这一万两银子可是飞雪楼改变命运的钱,绝不能就这么没了!”越说她就越委屈,哭声就越大:“你都听见了么,方才那妇人骂得多难听,她说得都对,全城的女人都觉得我们飞雪楼是狐狸窝,明明是她们自己不管好男人……现在,现在可怎么办?我又怎么回去和众姐妹交代,呜呜呜……”
狄云枫揉了揉鼻子,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七七姑娘,这个……这个钱好像是我丢的啊,你没必要伤心……”
七七瞪着那双哭花儿了的泪眼道:“平白无故丢这么多钱,我心疼嘛,而且没了这笔钱那我们飞雪楼怎么改建?”
“可是你去官府也没用呀,你明晓得官府与王百万狼狈为奸还去报官,万一他再定你一个栽赃陷害之罪怎么办?”狄云枫说的是实话,在人间原告不成反被栽赃的事情多如牛毛,官商相护,有法制的地方都这样儿。他又安慰道:“你看这样吧,我和木王府的五世子是好朋友,咱等他忙忘了去木王府告状可好?”
七七惊呼:“你什么时候又和五世子是好朋友了,你难道忘记了,还是他亲自将你们带走的,多亏了丁媛姐姐用她的丹书铁券将你们救回来!”
“嘶……”狄云枫深吸一口凉气,差点儿忘记了,飞雪楼里的姑娘还不知道鬼门的变故与商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七七又伤感道:“再说了,木王府说是木王爷当家,可毕竟那是世家。官府的老爷才是正儿八经三品洲令,虽说木王府在寒洲只手遮天,但按规矩木王府还得给官家一个面子,你就是把世子找来作用也大不到哪儿去。”
“呼呼呼……”雪更大,风更寒,天色更深沉了几分。七七不再往官府走,纵使官府就在前方不远,可她终究是没有踏进去的勇气,于是她蹲在街边,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唉声叹气道:“姐妹们都等着我腰缠万贯回去呢,现在我该怎么办……”
狄云枫摇了摇头,褪去自己外套轻轻为七七披上,与之一起蹲在街边,极具认真的问:“七七,对你来说钱就真的这么重要?”
七七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衣暖着了心,可又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伤了心,她沉下脸色,沉默了许久,娇容逐渐悲伤起来:“以前我爹爹是个小商,在凉城跟着丁家商会的招牌做生意,丁家中落之后我爹也受到波及,不禁欠了商文远十来万两银子,爹爹为了还债夙夜哀叹,最终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她抽了抽鼻子,习惯了伤感后就不会再流泪,她接着道:“所以从小开始我就认为钱比我的命更总要,事实上钱就是比命重要,我见过很多要钱不要命的人,我也用钱解决过很多解决不了的事,甚至在这世界上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
沉默,静得能听见风的喘息声。
七七憋着眼泪却流下了两行鼻涕,她好不客气地拽过狄云枫的长袖,“呼”擤了擤鼻涕,长叹一声,无奈笑了笑:“算了,凡是总要面对……”便起身往回走去。
狄云枫抬起手臂,皱眉瞧着眼前湿哒哒地还带着鼻涕的衣袖,怒在心口实在难开……
“喂,大不了回去帮你洗了就是了,别那么小气嘛。”七七总算是良心发现,转身冲狄云枫招了招手,又道:“快走嘛,天要黑了,晚上在外头游荡的话不管是谁都要遭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