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活法,从正眼看凉城凄异无比,空空荡荡,可若仔细去生活过一段时间总能明白活在城中的几处闲情。
凉城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反之也有其繁华的一面,尽管城中一年四季皆如凛冬一样严寒,但风声紧却不代表民声紧。这里惨淡,活在这儿不愿走的人也早已过惯了惨淡。
凉城有昼夜通天之奇景,亦有阴阳两面,更有阴阳区分下的左右两城。
左城为阴,为半城死地,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无人下住,那里的建筑真的十分优美,一帧一幅皆透出了“青”与“凄美”之感这座城尽管已经很古老了,但生长的青苔就如一道永不会褪色的漆,留住它的青葱岁月。
左城虽少有人住,但赫赫有名的木王府便坐落于城西,而城西的尽头则是阴森骇人的鬼门关。
右城为阳,为半城生处,玉宇琼楼,天宫飞雪,凉城大部分人便生活与此城中,他们在这里能享受到与其他地方一样的待遇,有太阳,有月亮,有飞鸟,有清风,有落叶,有飘雪,有美人儿,有哭,有笑,有酒……还有承载了凉城千年的民俗文化。
左城灰蒙蒙,右城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暖阳天,这样的好天气一年四季都很难有。暖阳并没有融化冰雪的能力,房顶上凝结的晶莹冰珠儿,反射着柔和的阳光,你若抬头一定能瞧见天上横跨的那七种颜色。
那好像不是彩虹,但比彩虹还要美。
活在城中之人纷纷搬着板凳坐于家门前,聊天,喝茶,晒太阳。
冬日暖阳是凛冬将至的前奏,商人所囤积的过冬之物也该出手放销,他们往往会将物品全都搬出店铺,依次排在大街上,并由口才好的伙计上街拉拢客户,凉城的生意人不像人间的小贩,他们从不吆喝,所以大街上有形形色色之人,但却一点儿也不扰耳杂乱。
城中平时的顾客不多,商家的货物也不会卖得太多,他们摆出来,薄利多销。这对于城中的老百姓可是个不小的福利,这个时间段儿来街上添置东西,稳划算。
七七从昨夜开始便将详细的需购品列了份长单,等的就是今日商铺甩卖大采购。
飞雪楼里有她这么个精明的女人,的确可以省下不少钱。
“白莫离,你能否将你的面具摘了?好不容易出几场冬日,你也舍不得让你的脸晒晒太阳?”七七指着身后的狄云枫,说劝也不是劝,说谴也不算谴。
狄云枫摸了摸自己的大白面具,苦涩道:“我带个面具又怎么了?”
七七用眼睛指了指四周道:“就是因为你带着这个骇人的面具,人家都对我们指指点点呢。”
狄云枫瞥了一眼街道旁慵懒的群人,不服道:“恕我直言,人们会对我们指指点点不光是因为我带了一张面具,而是我们三人个人皆带了面具。”
三个人,一个柳七七,一个狄云枫,还有一个柳扶苏。
“我们三人中就你的面具最丑,我们遭人指点多半是因为你。”七七扬着鼻子,执意要狄云枫背这个黑锅了。
“唉,七七姑娘,我可是飞雪楼里贵宾啊,你将我拉出来当苦力就算了,还当街奚落我,不带你这么玩儿的……”狄云枫话里满是委屈,这几日与飞雪楼的姑娘混熟了才晓得,她们根本就不是伺候男人的,而是要男人伺候她!就算是进了花丛中,这些女人也是玫瑰花,各个都带刺!他又指着柳扶苏道:“我的面具固然不好看,但我个人认为徐长歌的面具比我的还丑,你为何不说他?”
柳扶苏的面具的确怪哉怪哉,若说狄云枫是个白无常,那他就是黑无常,这样的黑白双煞也难怪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七七瞧着柳扶苏,一双眼睛里全是痴迷:“徐琴师生得高大俊朗,抚琴比万家绝姿,琴音直击我心,听着便黯然了,”她又一紧目,瞪着狄云枫道:“倒是你,从一开始就带着一张面具,也不晓得生成什么模样,”她又变脸笑了笑:“所以你将面具摘下来给我瞧瞧呗?我保证不嫌你丑。”
一旁的柳扶苏也淡笑道:“说起来我也挺在意白老弟的真容呀,不如就摘下面具让我们瞧个明白如何?”
狄云枫眼睛一转:“好啊,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将面具摘了如何?”
“不行。”柳扶苏最先摇头道,他先前曾去过木王府,有不少人晓得他的容颜,若是以真容见人难免会遭认出来,木王……是个很难相处之人。
“我更不行,咱要是摘下面具,倾国倒不能,倾城准得行,这整条街的男人都得将眼睛瞪直。呵呵呵……”
七七兰花指绕两鬓,顺了顺自己的几缕青丝,就算她带着面具,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傲然挺立的双峰,阴柔迷人的动作,风情万种的微笑……整条街的男人皆投来贪婪好色的目光,整条街的女人则更多了几分指指点点:
“啧啧,快看快看,这小骚娘们儿多……”
“哼,带个面具都怕人家认不出来了?我一看就是飞雪楼里走出来的小姐!”
“飞雪楼里的狐狸精又不晓得要勾搭哪家男人咯……”
……
这些女人的嘴巴很不干净,嫉妒让她们愈
加恶毒,她们路过七七身旁纷纷避而远之,甚至还有人对着她吐唾沫。
七七本该生气,可她却选择了静思沉默,一缕清风刮来,拨动了她那几缕青丝,她停下了手中妖娆的动作,本分地放在身前,提着篮子朝街头走去:“走吧,咱们去买东西。”
“七七姑娘……”狄云枫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愧疚。
“现在我总算晓得她带面具的原因了。”
“可真正接触过才晓得七七姑娘比这世上许多女人都本分,都要好,谁能娶到她这样的一个女人,这辈子都不用担心理财这个问题,有福气。”
“可她偏偏出身于飞雪楼,那种地方的女人在外界看来都不干净,即使他们卖身不卖艺,可总被很多男人揩过油,意淫过。”
狄云枫跨步跟上去,拍了拍七七的肩膀,笑道:“七七姑娘,我回去便将面具摘下来,让你们这群姑娘大饱眼福如何?”
七七忍不住笑,她搡了搡狄云枫,像是关系十分要好的知己:“今天天气好,我心情也好,所以和你开玩笑呢。”
狄云枫大笑:“哈哈,怪不得你心情好,否则我真怕你上去给这些泼妇几个嘴巴子呢。”
七七敛着嘴,摇头叹道:“我哪儿敢呀?我只要打了这些女人,不出一日便会传出‘飞雪楼的贱女人殴打娘家妇女’,满城风雨之后,飞雪楼的名誉也随之扫地。更糟的是那些娘家妇女会跑去报官,官府的人就会找上门来,差人倒不会来飞雪楼生什么大事,但他们一定会调戏我们家姑娘,喝几坛酒,免费听几首曲子才会走,这样一来飞雪楼的名誉受损,钱财也会受损,我可当不起这个罪人……”
“从良呗……”狄云枫随口道。
七七忽而停下脚步,歪斜着脑袋盯了狄云枫老久,最后吐出三个字:“臭男人!”急匆匆的离去。
狄云枫凌乱在原地,直顾摇头道:“偏见,太有偏见了……”
柳扶苏忍住笑:“你认为她有偏见,这只能证明你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人家可不一定认为你是个好男人。”
狄云枫不服:“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现在的男人都喜欢骗女人上床,劝小姐从良。”
柳扶苏留下一句话,挥了挥手,先行跟了上去。
……
……
“楼中食客少,柴米可少添置些,油盐酱醋倒是快没了,白莫离你凭着这张单子去三里铺左侧那家‘王记杂货铺’购,可记住了是王记杂货铺,他旁边有一家‘王忆杂货铺’在抢生意!”
“王忆和王记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