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安舔了舔嘴唇,一口闷酒,将整整一坛子酒一滴不洒地灌进了肚子,战场上无时不刻都是尖峰时刻,所以他馋了近十年的酒瘾儿。他扔去空酒坛问:“还有么?”他已经伸出了手,他晓得狄云枫还有。
狄云枫笑着又丢给白秀安一坛酒,道:“这一坛酒,漫酌,漫酌,我也不多了。”
“哈哈,这么小气做什么?今日我喝你十坛酒,来日还你一千坛,一万坛!”白秀安大笑,几口鲸吞下一坛酒,伸手索要道:“再来再来!”
狄云枫只好再丢给白秀安一坛。
白秀安本是个温文尔雅之人,谁晓得他喝酒竟如此狂放?要了一坛还要一坛,注定今夜不醉不归。
七坛酒后,白秀安终于了有了醉态,他顺着山崖前坐下来,拍了拍肚子示意自己要开始慢酌了。
狄云枫早已坐下听雪饮酒,他见白秀安终究是倒下,便取笑道:“看来你的酒量比我还是要差上一些,想当年我在三花客栈与人拼酒的时候,没有哪一次不是喝到十坛以上的,且她们那里的酒可要比我自酿的浓上一些。”
“三花客栈?可是青牛镇上的?”白秀安拖着脑壳笑问道。
“哦?看来那间客栈的名气还有些大。”狄云枫点了点头。
白秀安道:“那倒不是他们客栈的名气的,是那三个姐妹花儿的名气大,我年轻的时候……呃,”他扯了个酒嗝儿,摆了摆手:“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狄云枫笑道:“你现在也不老,只能说是你先前的时候,曾风流倜傥一线牵?”
“我是个好男人,我这辈子只与一个女人彻夜缠绵过,并没有和那三个姐妹花儿纠缠,只是恰好你提及我便想起来了,当时我也在那姐妹花儿的客栈里比过酒,”白秀安的脸上似浮现出一种寂寞难耐的相思,他又灌下几口酒才苦涩地讲起故事来:
“当时客栈内的饮酒记录一直都是我在保持,直至有一天来了一个外乡人,那个外乡人长得细皮嫩肉的简直就像是画里跳出来的仙子一样,可他却是个男人,但我打心里就不曾以为他是个男人。”
“让会你们俩就拼酒了?”
“然后我们就拼酒了。”
“最后你输了?”
“最后我真的输了,”白秀安却露出了一副输得心服口服,输得十分舒服的模样,“但是她也醉得不省人事,最荒唐的事情是第二天早上,你猜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狄云枫脱口而出。
保暖淫欲,酒后乱性,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法子,也是促成享乐的最美好的法子。而且酒醒了之后男女双方也都有个台阶下,女方因羞耻不堪外说,男方则就更加大赚,不仅得了美人儿还不用给抓去坐牢……
白秀安道:“你猜得没错!不过当时我曾以为她真是男人,生怕做错了什么荒唐事,可当我掀开被子后才发现她胯下没有把子,而且
床单上还红了一片血迹……”
狄云枫无言抿了抿下巴,若是当时紫雨也喝酒的话,估计他们之间也会发生这种看似荒唐却十分有缘的事情。他看着白秀安,真切地问道:“后来呢?指不定她已经身怀了你的骨肉。”
白秀安接着讲述道:“后来我们清醒过来,二人矜持不到半刻钟便又缠绵到了一起……从那天开始,我与他在客栈里沉沦了整整三个月之久,直到我的任务结束后,我说要遣返山门,她也说她要归家,我们便约好同年正月十五再来这间客栈里相会。”
狄云枫叹道:“这样的一段缘,究竟是孽缘还是情缘?”
“是孽缘。”白秀安斩钉截铁道,他又阴沉着脸色:“我年轻那会儿门派之间总进行着明争暗斗,不是你设计害我,便是我背地里暗杀你,那时我已是个外堂的分堂主,还知道些关于争斗的秘密,”他忽而变得伤感,“那时的阳门和青洲道一门势如水火,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不可开交。后来我才晓得那个女人便是道一门派来打探情报之人,呵呵……说起来是否觉得十分笑人呢?”
狄云枫不笑反之很悲,他还不知晓自己今后的爱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白秀安这一段缘确确实实是一段孽缘。
孽缘不比情缘低廉,甚至还要高贵许多。
孽缘无碍乎是一些因世道矛盾而蹉跎的爱情。
悲总比喜更容易让人忘怀,失去爱比得到爱更让人痛。
狄云枫道:“你与那个女人日夜共震了三个月,估计她早已用法子将能知道的情报全都挖掘去来了吧?”
白秀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点头道:“嗯,因此害死了八百多外堂弟子。”
“嘶……”狄云枫倒吸了一口本已凉得不能再凉的寒气,当然八百人并不多,江湖纷争的牺牲对于眼前动则生死百万的战争而言的确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当时身为外堂主的白秀安而言,他的阳门遭损失,他的责任被盗窃,他的爱情被欺骗!
白秀安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尽管他利用我做出了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但我还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狄云枫道:“你和她三个月都不曾分离,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白秀安掐眉道:“我真的不曾想过她会欺骗我,她的模样与神态,她绝对是爱我的。”
狄云枫道:“女人在与你缠绵的时候什么话都有可能是假的,当然也有发自于内心的快感,但那很少,”他又问:“那后来呢?后来你可有去找过她?”
白秀安灌下几口愁肠酒:“后来道一门与的阳门和解后,我去找过她很多次,也见过诸多次,但她似乎像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狄云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知道有时候女人在做了不得已的事情后都是口是心非的。”
白秀安抬起那浑浊的双眼望着漫天飘雪的夜,他这样一个英雄男儿,会露出这种极其伤感的神色是十分不多见的:“可若真是如此,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狄云枫却亮着黝黑深邃的眸子:“她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你死心而已,只是一个她想逃避你的借口。”
白秀安苦得浑身发颤,他紧抓着地上的白雪,不甘道:“可我亲眼见她与一个男人拜堂成亲了。”
狄云枫摇头道:“有时候你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
白秀安撇过头,悲伤地望着狄云枫:“那你和我说说怎样才是真实的?”
狄云枫从怀中取出一只紫金花色的胭脂盒儿,在白秀安眼前晃了晃:“这种胭脂是你不曾送出去的礼物,我把原来的那一盒送给了左思思,后来在青州道一门下的小镇子上花了三千两才买到了一模一样的。”他又苦笑道:“你不知道,当我拿着这盒胭脂去找你的情人时,她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原来的那一盒。”
狄云枫每吐一字,白秀安那浑浊的眼神便愈加明亮。
狄云枫接着道:“你曾说过这一盒胭脂曾是你一百年前准备送给李红玉的寿礼,我猜她一定是因为偏见所以拒收并退回给了你。你试想一下,她若真的不在意你为何一小盒胭脂过去了一百年她还记得呢?”
“你别卖关子!我要听全部,我要听全部!”白秀安几经疯狂地搡着狄云枫的肩膀道。
狄云枫撇开百秀安的手:“没有什么全部,我知晓她没有嫁人,她也还是喜欢你的。即使她表面功夫做得很冷漠,不关心你的去向和生死,”他冷哼道:“女人有时候你不去触碰她们心里的底线便无法拨动她们的心弦!”
“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告诉她你已经死了,被黄琛五马分尸并丢至崂山下喂了野狗,连尸骨都找不到。”
“然后呢?”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喷出一口血后,昏死过去,”狄云枫又补充道:“那一口血可是喷了我一脸。”
“她……”
“我晓得这是一种极端的欲擒故纵的法子,但你在战争结束后一定要去找找她,她没有你应该也活不长久的。”
白秀安已热泪盈眶。
“谢谢。”
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