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当朝宰辅崔胤的府邸。
书房中,也聚拢着数位朝中大员,在清一色的文臣之中,两位将军打扮的壮汉,尤为扎眼。
其中那位铁甲银盔、相貌凶戾的大汉,姓董名彦弼,时任清远将军;而另一位锦衣挎刀、一脸阴鸷的大汉,就是崔胤的亲信大将石戬。
若是朱璃在此,知道二人的名姓后,必然会多看他们两眼;因为,这两位都是青史留名的大将,不容小觑。
聚集于此的众人,大多数都是京官,他们在长安,都有自己的府邸,并不需要居住在军寨之中。
再说了,昆明池距离长安不远,若是有事,快马半盏茶时间,他们就能抵达那里;更重要的是,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官,让他们居住在军寨之中,他们心里也不踏实。
书房是个比较私人的地方,能够跟随崔胤来到这里的人,显然都是崔胤认为,能够信得过的;面对这些人,他自然不会客套,径直沉凝道:“列位诸公,当初我等支持藩镇入京,为的是什么?”
不等别人回应,他就继续道:“自然是为了铲除阉党、还政于君;为此,崔某早已联络了宣武节度使朱全忠,请他襄助我等,诛杀阉党。”
“不过,虽然朱全忠答应了崔某的请求,但我等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朝中,阉党的势力,非同小可,若想一举颠覆他们,无异于火中取栗,其中凶险,诸公掂量掂量,就应该知道了。”
“当然,崔某绝不勉强诸位,若有想退出的,现在就走,崔某绝不阻拦。”崔胤双眸虚眯,冷冷地扫向众人。
这个时候,即便有人心里打退堂鼓,估计也不敢退出吧;崔胤此举,不过是彰显一下胸怀、试探一下众人决心罢了。
这种伎俩,对于混迹于朝堂的老油子,谁不是门清得很;上了贼船,关键时候,还想退出,这不是找死吗?
一见众人没有动静,虽然猜到了结果,但崔胤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继续沉凝道:“既然诸位并无二志,那就让我等勠力同心、一举净除阉党,还大唐朝堂,一个朗朗乾坤吧。”
一言方落,就见众人,立刻群情激奋,齐声吆喝道:“勠力同心、净除阉党。”
“勠力同心、净除阉党。”
“勠力同心、净除阉党。”
......
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崔胤满目欣然,似乎看到了肆虐朝堂的阉人,全都倒在了自己的脚下一般。
只见他挥手示意,让众人稍安勿躁,待众人平息下来后,他又凝重道:“阉人乱国,自古以来,尽皆贻害无穷。”
“我大唐朝中,外有杨思恭把持禁军,内有刘行深钳制内院;另外,刘季述、王仲先等人,雄霸枢密院,整个大唐中枢,全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竟然使得我等忠心为国之人,寸步难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同阉人,绝不能共存一堂。”
“若在平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十分困难;可是现在,杨思恭、刘行深两个阉货,因为皇太弟人选问题,斗得你死我活,正是天赐良机于我等,此时不剿灭他们,更待何时......”
崔胤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一味地给自己的支持者打气;可是关于如何行动、如何剿灭等实质内容,却只言未提,倒是让有些人不满了。
“崔相公,董某有个疑问,不吐不快。”说话的自然是清远将军董彦弼,他虽然支持剿灭阉党,但身为一方重将,必要的冷静还是有的。
敌人既然已经确定,就要给出作战方略,制定可行的计划,这才是军人的作风;类似崔胤这种,光是吹大气,没一点实质意义的做法,自然使他非常不满。
“杨复恭禁军在握、刘行深神策军在控,阉宦实力,雄厚无比。”
“反观我方,朱全忠远来长安,所带的人马,必然有限,即便加上董某手中的清远军,就想吃掉杨、刘等人,是不是太欠考虑啊。”
正在吐沫星乱飞、吹得母牛满天飞的崔胤,骤遭董彦弼一盆凉水,瞬间就从头凉到脚后跟了。
这就好比洞房花烛夜的新郎,正摩拳擦掌、提枪跃马,准备驰骋万里、啸纵千军,杀他个七进七出,突然发现自家的小媳妇,来了亲戚一样,小心肝,瞬间就变得哇凉哇凉的。
面对董彦弼的质问,立刻就问得崔胤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半天都吭不出个屁来。
一见自家相公,一脸便秘的模样,身为亲信的石戬,就连忙救场道:“董将军过虑了,石某和神策军大将孙德昭有旧。”
“孙德昭虽然效力于刘行深,可他骨子里还是非常讨厌阉人的;石某数次同其饮酒,半酣之际,其人都怒火中烧,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阉人,其情挚然,绝不像是在作伪。”
“待到刘行深、杨复恭两败俱伤之际,只要清远军、汴州军愿意襄助,再由石某出面,说动孙德昭反水,必能将杨、刘二人,一举歼杀。”
“是极是极,崔某岂能打那无准备之仗,针对神策军和禁军,崔某和石戬早就筹谋好了,只要董将军愿意鼎力相助,我等必能旗开得胜。”崔胤连忙附和道。
“是这样吗?”董彦弼没有望向崔胤,而是求证似的望向了石戬。
虽然崔胤素来奸诈,但这个人,毕竟没有领过军,对于有没有把握颠覆阉党,董彦弼还是更相信石戬的承诺。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大事可不可为、有没有绝对的实力剿灭阉党,身为崔胤的亲信大将石戬,应该更清楚。
“董将军不必怀疑,一旦大战爆发,石某必然冲锋在前;若是事不可为,石某又岂敢拿小命开玩笑。”石戬一脸肃然地望向董彦弼,沉重地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