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如遭雷击,趔趄几欲摔倒,推开搀扶门房,咬着牙狂奔,一把推开堂屋门。
客厅坐满人,刺史崔义玄主位,所有同僚到齐了,包括新上任的狄仁杰。悲伤气氛笼罩,个个愁眉苦脸,武康差点哭了。如果那封恶搞信,害的六娘惨死,那我这辈子,都得受愧疚煎熬。
崔义玄见他脸色难看,伸手指指里屋,偏过脑袋唉声叹气。武康不管不顾,撒腿跑到里屋,登时目瞪口呆。卢三坐地嚎啕大哭,不时捶打胸口;卢母跪在床前,掩面而泣,俩素衣搀扶。
床上躺个人,白布蒙着脸,看身形和六娘无异。再次头晕目眩,要了我的亲命啊,跑到床边跪倒,抹把额头冷汗,颤抖着揭蒙脸布...怎么是老卢,还七窍流血?
陡然转身,抓住素衣婢女手腕,用下往下扯...不认识!起身绕过卢母,蹲下扯另一个。当看熟悉脸庞,心口大石坠落,六娘没事啊。大起大落之下,心神有些恍惚,下意识说出“好”。
哭声瞬间变小,武康差点吓傻,反应过来嚎啕大哭:“好...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那种结果。叔父啊,您怎么走啦?咱俩的新式象棋还没下完,您还没赢我,怎么能走啊?哎呀呀,要了我的亲命喽...”
撕心裂肺的干嚎,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是老卢私生子嘞。
卢家人哭的更甚,外面人脸色更悲,老崔掉滴眼泪,老狄暗暗感慨。来婺州前,武昭仪派人传话,说武录参重感情,果然如此。同僚遇害离世,都哭的那么揪心。
然而干嚎的武康,眼尿没掉几颗,冷汗流了不少。刚才好险,怎么就说了“好”字,要不是我机灵,非被卢三抽耳光!再多嚎片刻吧,多搞些冷汗,蒙混过关。
嚎着嚎着,被悲伤感染,想到后世早逝的娘,孤苦无倚的老爹,唐朝失联的父母...顿时悲从心来,哭的稀里哗啦。这很不合适,你又不是死者家属,床边哭算怎么回事?差不多就行啦。
很快老崔过来,把他拉出堂屋,与同僚站一起,面向堂屋,摆出庄重肃穆。应该是唐朝丧葬规矩,武康有样学样,仰头盯堂屋顶。司功参军王林睿出现,左肩搭着衣袍,是录事参军官袍。
东厢房搭着竹梯,老王爬上房顶,沿着瓦片跳到堂屋顶。来到屋脊最高处,左手拿官袍领口,右手拿官袍腰部,面向北方大喊:“卢怀远,归来吧!”
至此武康明白了,此为招魂仪式,为逝者招魂。古人认为,魂与魄的结合,形成完整的人。断气并非真正死亡,招魂礼后不醒来,才是真正的逝去。虽然是封建迷信,却流行整个大唐,有诗为证: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王参军连喊三遍,小心翼翼来到屋檐,双手丢下官服。司兵参军秦礼,在屋檐下端着箧,接住那身衣服,沿着东阶进入堂屋。接下来的操作,把衣服盖老卢身上,招魂礼完毕。
如果半个时辰,老卢醒不来,表示魂魄散去,人彻底死亡,可以发丧了。众人心知肚明,美好愿望而已,没人能醒过来。曾并肩作战的好战友,婺州百姓的好同志,已经驾鹤西归。
时间分秒过去,半个时辰后,堂屋哭声更甚。意料之中,众人没啥反应。等王参军下梯子,秦参军出门,老崔一声招呼,众人鱼贯进入东厢房。
老崔站东方,武康站北方首位,诸官员按照品级,分南北而站。站好位置,老崔看向狄仁杰,淡淡说道:“狄参军,说说你的看法。”
狄仁杰出列,斟酌片刻说:“卢先生七窍流血,是中剧毒迹象,初步怀疑砒 霜中毒。贴身婢女交代,大概一个时辰前,卢公突觉口渴,六娘子端来茶水。卢公喝完茶,捂着肚子喊疼...”
“怀英”,武康打断他,皱眉说:“你的意思,六娘毒杀生父?你应该知道,这是十恶中的恶逆,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妄加猜测。万一传出风声,就算六娘含冤,也会以死明志!”
狄仁杰抱拳道:“武录参说的是,不能捕风捉影,凡事讲证据。但武录参,茶水是她独自准备,中间并无他人接触。下官以为,现在嫌疑最大的,依旧是卢六娘。”
众人保持缄默,武康直接黑脸,想出言反驳,崔义玄打断,看向狄仁杰说:“狄参军,此案你全权负责,需要哪个衙门配合,找武录参协调。老夫给你三天时间,将真凶绳之以法,为怀远讨回公道。能做到吗?”
狄仁杰沉思片刻,重重点下头。碰头会结束,众人鱼贯出门,武康喊住狄仁杰,沉着脸说:“狄老西儿,我看重你的能力,所以交法衙给你。找出真凭实据,还卢叔父公道,还六娘清白,不要让我失望。”
狄仁杰不卑不亢:“武录参的信任,下官感激不尽。要说六娘子是凶手,下官也是不信。但查案办案,要讲证据,不能主观臆断。请武录参放心,如果六娘不是凶手,没人能冤枉!”
这孙子油盐不进啊,武康恨得牙痒痒。等狄仁杰出去,崔义玄过来,拍他肩膀安慰:“变之无须担心,老夫了解六娘脾性,她没那么狠的心。老夫主持丧事,你监督法衙,狄仁杰问话时,你要在场,安抚六娘情绪。只是可惜了卢二郎...”
崔义玄欲言又止,背着手离开,为老友主持丧礼,他责无旁贷。武康楞了片刻,不禁扯出苦笑。古人最重孝道,官员父母去世,基本要辞官奔丧,回来披麻戴孝,并守孝三年。
坟前盖草庐,守孝三年内,不吃荤腥,不近女色,挺可悲的。之前老卢举报杜家谋反,卢二郎因此做官,这才多久,是报应吗?
摒弃心中杂念,快步离开东厢房。王林睿和崔义玄,指挥丧堂布置;孙茂去冯记寿材店,为老卢定做棺椁;魏定州、秦礼、孙应元,执笔写丧贴;其他同僚,协助狄仁杰办案。
衙卫已经出动,团团围住卢府,许进不许出。狄仁杰开始问案,不时有衙役过来,带奴婢去后院问话。武康来到堂屋,卢母、卢三仍在哭泣,却不见六娘身影。
被衙役带走问话了?想到这转身离开,随便找个衙役打听,快步往后院走去。推开客房门,突听惊呼声,见到疯癫的六娘,伸出脑袋跑向顶梁柱。
武康目眦尽裂,咋就想不开啊?下意识跳出去,箭步挡在柱前,肚子仿佛铁锤砸,口水都撞出来了。这力道要是撞柱子上,焉有命在?还没回神儿,就听喃喃细语:二郎不是我,我没有...
“我知道,不是你”,见她浑噩颓废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儿,揽怀里安慰几句,看向狄仁杰说:“怀英,叔父死于非命,对六娘来说,是天大打击,不要在伤口上撒盐了。”
放缓语气商量:“你先调查取证,我带她休息,等情绪稳定,咱们再问话?”
狄仁杰也吓坏了,已经尽力委婉,可她性子太烈。抹把冷汗,向武康施礼:“劳烦武录参。”
武康点头,见她目光涣散,依旧喃喃自语,神智都错乱了。道声抱歉,来个公主抱,找婢女带路来到闺房。谁知放不下,脖子被圈住,这事儿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