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寒把腿放平了,前倾着身子,饶有兴致的问,“怎么,那厮被人打了?”
赵书记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江之寒缓缓摇摇头,盯着赵书记说:“没有人和我谈起过。但不瞒你们说,我暑假无聊的时候倒是想过。”
赵书记眯了眯眼,“说来听听。”
江之寒说:“那厮行径如此可恶,又殃及我的朋友,换做是你们,也会忿忿不平吧,也想怎么才能惩罚他吧。”
赵书记说:“那你想过怎么惩罚他呢?”
江之寒看着天花板,悠悠的说:“譬如说,嗯,绑起来,打五十军棍,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譬如说,打断他的两条腿……嗯,又比如说,……踢爆他的那个……”
赵书记身子震了震,轻言细语的问:“然后呢?”
江之寒洒然一笑,“有什么然后?赵书记你读过红楼吧,有个词叫做意淫。咱们这样无权无势的,也就自己脑子里想想爽一下罢了。”
旁边那位秃头的老外忽然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有这么深的仇恨吗?对斯科特。”语音有些古怪,中文却是说的不错。
江之寒点头笑道:“你中文说的很不错。那么,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愤怒从哪里来吧。据舒兰告诉我,在她之前,斯科特和不少上他课的大学女生发生关系,有几个被告到了校方,有一个还曾经打了胎。即使在观念开放的贵国,这样的行径也是严重违反老师的职业道德的吧,是会面临失去工作的危险的吧。但是呢,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受任何的惩罚。好吧,这还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而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也就罢了。到了舒兰这里,他想要下药**她,幸亏有人赶到,所以没有
得逞。好吧,我知道贵国的标准是讲究没有定罪之前的假设的。但这个案件,据舒兰告诉我,有证人,最后却连上法庭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呢?据说是贵国领事馆施加了压力。这就是你们所提倡的普世价值吗?这是尊重法律尊重人权吗?”
赵书记正要打断江之寒的话,那秃头老外摆手阻止了他,“你继续说。”
江之寒说:“再然后呢,斯科特没有上法庭就逃脱了一切,还不满足,还到处去散播谣言,说彭丹丹同学是诬陷他的,舒兰同学是主动凑上来要和他睡觉的。结果呢,您身边这位赵书记还慷慨的帮他一把,要开除彭丹丹同学,要和她谈话,和她父亲谈话。老师和学生睡觉,学生要被开除,老师屁事没有,这是哪门子道理?”
一指赵书记,江之寒厉声说:“在我们这里,杀人的从来都是不见血的东西,譬如社会观念和社会舆论。彭丹丹同学看见老父亲的眼泪,深感对不起他,一时想不通,跳崖自尽了。”看了眼秃头一脸的惊讶,江之寒冷笑道:“大概他们没告诉过你这件事吧。和斯科特的命比起来,一个女孩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再然后,舒兰忍受不住到处传播的谣言,险些有了轻生的念头。我的朋友萧诚,看不过去,想要去和斯科特打一架,结果退学了,十二年苦读,化为乌有。你说说,我是不是该愤怒呢?”
赵书记脸色铁青,看着江之寒的眼里满是怨恨。
江之寒坐直了身体,放缓了语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愤怒吗?因为我只能在脑子里想像怎么惩罚他,在现实世界里却无能为力。最让你愤怒的,就是这种无力感了。”
秃头老外说:“我叫史密斯。请问你一个问题,据你所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对斯科特有这样的仇恨?”
江之寒笑笑,“那太多了……因为他去打胎的女生,被退学的女生,自杀的女生,她们的家长,她们的兄弟,她们的爱慕者,她们的朋友……我告诉你们,是你们,青大,还有领事馆大使馆,让事情越来越恶化。如果不是你们一味的偏袒,一味的纵容,早些给他适当的惩戒,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吗?愤怒会积累吗?会得不到渠道宣泄吗?会有人因此死去吗?”声音愈发的严厉起来。
赵书记忽然插话道:“江之寒,你即使可以证明当天在青州,也不能排斥你买凶伤人的可能!”
江之寒笑道:“呵呵,当然不能排斥,赵书记你可以去公安局检举,让他们调查我嘛。但我有个想法,赵书记,你虽然表面上这么偏袒斯科特,也不能排斥你内心深处有极强的民族自豪感,背地里指使别人或者亲自去捅他一刀的可能哦!”
赵书记怒道:“你……太放肆了!”
江之寒重新翘起二郎腿,把两只手环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问:“几位,我很诚实的回答了这么多问题,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史密斯盯着江之寒,像盯着一个危险的猎物,“你说。”
江之寒说:“斯科特他到底怎么了?”
史密斯说:“你不知道吗?”
江之寒笑道:“是啊,但我很想知道呢。”
史密斯一字一句的说:“他被阉割了……这是很残忍的,闻所未闻的攻击。”
江之寒抿着嘴,摇了摇头,叹气小声的念叨:“人生失去了想象,世界将会怎样。”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笑道:“没想到我脑子里都被不曾幻想的东西,居然真的有人能在现实世界里实现,真是太神奇了,太神奇了,现实生活果然比戏剧小说更加有狂野的想象,更加戏剧……史密斯先生,难怪你们哪里信奉上帝的人那么多,有信仰还是一件好事啊!因为奇迹真的会发生的。”
史密斯沉声道:“不管斯科特是否做了你指控他做的事情,难道你认为这样残忍的私下攻击是合法的,是应该的吗?”
江之寒说:“法律之外,还有公义。我们这里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拖长了声音,说:“时候一到,一……定……会……报!”声音阴恻恻的,在屋子里久久的回荡。
郑局长有几分担忧的看了眼江之寒,沉声说道:“江之寒同学,说话做事多不要凭一时冲动。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都会受到惩罚的。我们的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今天,是领事馆,学校,和公安局的同志一起出面找你谈话了解一下情况。这以后呢,可能还需要你到局里面配合我们进一步的调查。包括我提到的,你十二月十二日和十三日两天的行踪,相关证人,你需要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们。另外,任何同斯科特先生被攻击可能相关的信息,而你又知道的,需要及时通知我们。所有提交的材料必须签名画押,如果与事实不符,需要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如果你知道任何相关的信息,而没有老实交代,从而包庇了凶手,也是会收到法律的惩治的。你听清楚了吗?”
江之寒点头,说:“好的,我一向是守法的好公民好学生。郑局长是吧?咱们从不错违法乱纪的事情的,一定好好配合你们的调查。”
郑局长看了另外两人一眼,问:“史密斯先生,赵书记,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史密斯皱眉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见赵书记也摇头,郑局长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江之寒站起身来,微笑着往外走。
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到走廊上传来他脚步声越来越远,走廊尽头传来他大声诵读的声音,却是一些不伦不类的拼接起来的诗句,“白日放歌须纵酒,劝君再尽一杯酒……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史密斯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好像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郑局长拿出根烟,点燃了,吐出个烟圈,嘴角挂着丝笑容。而赵书记呢,垂下眼皮,脸色有些卡白,裤兜里的拳头已经捏的咯咯作响。
( 最长的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