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风起,夜浓如墨。
木料在火中被燃烧的噼里啪啦,从中截断一节,响了“啪”的一声落了地,惊醒了环膝埋头浅眠的谢晚棠。几点火星从篝火中蹦出,飞溅到了谢晚棠的裙摆上,被她松开垂落下来的手又迅速给摁灭了去。
丝毫没有感觉到烫意的谢晚棠蹙着眉头,微微歪着头听了半晌。
空气中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动静。
她又听了片刻,忽然开口询问道:“你回来了?嗯黑先生?”
“这是什么称呼?”声音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一如既往的懒洋洋,顿了顿,又像是困惑,“你就那么同我待在这里,倒是有点胆子。问也不问我的姓名,便就那么随口给我取了个诨名,倒是不怕惹怒了我?”
听起来人就坐在她对面。
谢晚棠重新伸手抱住了双膝,也学着他一般懒洋洋回答他:“喏,昨天见你,你大半夜的躲在我身后,也不打火折子,乌漆嘛黑的。我今天见你,我又看不见东西了,不管你在哪里,也都是乌漆嘛黑的,所以叫你黑先生有什么问题呢。”
“况且,”她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你既然说你是杀手,有哪个杀手会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的呢我才不信你可以随便讲自己叫什么。”
被称为“黑先生”的人轻轻笑了一声,似是拿起了树枝在拨动篝火堆:“大家的地方不大一样,规矩也都不一样,有些地方规矩多,莫说自己的名字了,许是连同旁人多讲话都不可,有些喜欢自由,自己接单,单干各自的就随意多了。”
谢晚棠“咦”了一声:“那你是自己一个人干这行的么?”
她问完之后又接了一句:“你看,你就随意的很,今日在这里,昨日在那里,仿佛除了四处瞎溜达便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你还同我说话,还同我说你是什么人。”
“黑先生”嗤笑一声,没有继续回答她,只是稍加沉默,似乎思考了片刻,才缓缓道:“杀人之前自然是要踩点的,总要做一做万全准备才能随机应变。至于为什么同你说这些,你不妨猜一猜,我到底是为什么‘好心’对你说这些呢。”
对方的语气似笑非笑,说是严肃又似乎是在逗弄她玩。
谢晚棠沉默了片刻,大胆猜测道:“总不至于,你的目标是我吧?所以,看在我要死的份上,才跟我讲那么多事情,免得我到死都是个糊涂鬼?”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几声,却没有听见对方跟着她一起笑,不由得缓缓止住了笑,空中便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谢晚棠不由得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问道:“我猜对了么?”不等他回答,她又立刻追问,“若是我猜对了,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
“黑先生”扬了扬眉头:“哦?你想要什么。”
谢晚棠:还真是她???
默默地捏紧拳头,谢晚棠微微深呼吸片刻,义正言辞开口道:“我想长命百岁。”
火星在空中跳跃着,蝉鸣在洞外喧闹。“黑先生”一言不发,谢晚棠也紧闭嘴巴假装自己是个空气,企图减少一些存在感。除却安静外,尚还有木料燃烧的声音,其余什么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谢晚棠轻轻咳了一声,试探道:“你方才去同我的丫鬟交代那些事情,她们怎么说?与我一道同行的还有两个孩子,你瞧见她们了么?她们还好么?”
其实也不是不能让这位“黑先生”把她送回去,但是她现在眼睛看不见东西,回去总是怕出些什么意外。除却谢芸跟巧巧两个孩子,到底她还是跟端宁公主一起来的,端宁要是真的强求了个白面书生回去那多多少少还是要闹出点事情来的,平常她倒是不怕,只怕那么一闹起来,她看不见东西的事情就要暴露。谢芸跟巧巧不懂事,若是跟旁人说了总会惹出麻烦,再者端宁肯定会逼问她,她本就对之前以为“谢晚棠被下毒武功尽废”耿耿于怀,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又要闹翻天。
谢晚棠总不能跟端宁说“你九哥要害你七哥被我听见了,而且我好像也是这件事的一份子,原因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之类的。
所以她让“黑先生”去找疏影,跟疏影说一声她今晚要同一位大师彻夜谈佛法,便暂时不先回去了,让疏影明日来接她。
“黑先生”随口“嗯”了一声,道:“我找了个沙弥,教他去跟你那两个丫鬟说一声。”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微微起身放到了谢晚棠的手中,“你大概饿了。”
奶香味钻入鼻腔,谢晚棠摸了摸手中热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掀开布料,摸到了一角,顿时扬起了秀眉,笑了起来:“呀,还是热的,你从哪里拿来的?”
——是奶香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