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李青篱拒绝接受现实,他疯了般摇着头,一下下磕着玻璃,看着她嚎哭着,趴在舷窗上祈求她进来。
然后她转身跳下,落在草地上,无边无际的畸变浪潮如海啸涌来,深沉的黑暗要将他们扑灭。她直视着这浪潮,突然长发根根放出白光,眼耳口鼻溢出炽白的粒子,柔弱的她在这一刻却形同武神。她双手一错,一道巨大的屏障在她身前通天而起。浩荡黑潮至此而回,无尽的扭曲真相冲击屏障,却硬生生被拦了回去,没碰到她身后的穿星梭分毫。
穿星梭点火升空了,很快飞离了浪潮的高度。李青篱已经崩溃,他猛捶着舱门的手已经骨骼破碎,他哭号着用头撞,用牙咬,但是那道舱门就横在他眼前,纹丝不动。
安捷琳娜躲在他视角里,看到最后的画面,是地面上维持着屏障的她仰头看向他,对他一笑,说了声再见,然后掏出一个黏性裂解手雷,一下摁在自己左肩上。
轰的一声,四分五裂,屏障破碎。滔天黑潮汹涌蔓延,将整个星球淹没。
回忆突然安静了,视角彻底混乱,李青篱趴在舷窗上,发出了心肝俱碎的惨叫。
他跪倒在地,满地都是他自己的鲜血。他逐渐听不见声音,但是一直在疯狂地惨叫。声音彻底不似人声,好像刹车盘的摩擦声,又好像精神病人从噩梦中醒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有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停止惨叫。他疯狂地用头颅撞击着舱门和地面,他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也失去了残存的理智。即使安捷琳娜曾亲手结束无数人的生命,却也从未听闻如此悲惨绝望的哭号声。仿佛存在的意义已经被剥夺,这里留下的只是个不堪痛苦的躯壳。
不然,人是怎么发出那样惨烈的哭号的呢?
他喊得嘴里全是血,肺里也是血,声带逐渐断裂,到最后只剩下破风箱鼓动般的声音。他的世界逐渐暗淡,几乎是死了过去。而再往后,回忆已经结束了。
如此,恍如隔世,漫长的回忆中断,安捷琳娜突然一睁眼,自己还在床上坐着,还抵着李青篱的额头。那个惨烈不成人形的少年现在又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了,如今她再看李青篱的眼眸,却发现他对自己还是有着能窥见的温柔。
那是最后一点剩的,李青篱搜肠刮肚翻出来的,想要对等与她相处的心情催生出的,这个支离破碎的灵魂里最后的温柔。除此之外,李青篱对其他事几乎放弃了思考,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查明真相,向所有关系者复仇。
安捷琳娜突然扑上来拥抱他,使劲把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她摸着他的头发,几乎落下泪来。她想和他说对不起,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她没有立场替什么人向他道歉。
然而李青篱始终很平和,他轻轻脱离她的怀抱,重新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对你不公平。
安捷琳娜还是没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他:
“我是不是,没办法代替她。”
李青篱没说话。
安捷琳娜哭出了声,她既无比心疼她眼前这个男人,又对他的伤痛无从下手,她更感到绝望,因为她无法打败一个死去的人。
可是当你完全理解一个人,你爱他也就像爱你自己一样。
是有理由的,安捷琳娜是有理由爱他的,即使在今晚之前也是如此。她没有说,小心地没有透露口风,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简单交出自己的一切。
但她还是想拥抱他,无论如何也是如此。那么不能够战胜的荆棘又要如何拔除呢?
只能无限委屈地痛哭,众生皆苦。
李青篱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也想说对不起,但他也没有立场去如何地怜悯她。
他在她背上轻轻地写字,即使他万不想说出这句话。
------那么,协定要作废吗?我依然会感谢你,并向你提供助力的。
安捷琳娜却打断了他,她突然直起身,依然是正视着李青篱的眼眸,眼神不动不移。
“别小看我,我也是近神者。”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字字掷地有声。“我不会走,不会反悔,也不会试图取代谁。”
“我会让你爱上我,没有谁规定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她认真的瞪着李青篱,一字一句说出了心声。
“我会陪着你。”她态度又突然软化,轻轻捧着李青篱的脸颊,犹如那年李青篱曾捧着那人的脸颊安慰她。
她依然有些哀伤,轻轻靠向李青篱胸膛。
“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我是武圣啊。”她如此喃喃着,轻轻地抽泣着。
李青篱嘴唇颤抖,他似乎犹豫了,又似乎舒了口气。但又感到愧疚,道歉却决不能说出口。
他们之间不能道歉,没有谁有这个立场道歉。
但他第一次,极其认真,极其安静地拥抱了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丧家之犬,笼中困兽,都是如此守护心爱之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