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把叶县当作进攻南阳的桥头堡,在此地驻扎了几日,等待后续的粮草运达之后再准备出发。
到了五月中旬,大军再次南下,张郃部领三千人为先锋,直取堵阳,过了堵阳便是博望县,此地位于后世方城县西南,社旗县西北,在博望东北方向有大片丘陵山地和丛林河流,博望坡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吸取夏侯惇于禁被刘备火烧博望坡的教训,陈暮令张郃夺下堵阳之后就停止前进,同时令于毒领三千人向西,先取了博望县以北的雉县。
这样从战略上来说,堵阳位于博望以东,雉县在博望以北,两面同时夹击博望县,不走从叶县直达博望的官道,走雉县和堵阳县通往博望的官道,就能够绕开博望东北方向的那大片丘陵山地。
很快,朝廷兵马就以钳形攻势开始向着博望进发。
而此刻,在博望县东北方东武亭,得知朝廷兵马已经占据了堵阳县和雉县之后,贾诩就立即向张绣建议撤离埋伏的兵马,退往宛城驻守。
张绣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贾诩的话,立即下达撤兵,原本在东武亭准备迎战朝廷先锋军的数千人纷纷后撤。
回去的路上,张绣骑在马上,向贾诩询问道:“先生,我们不是打算在这里用诱敌之计吗?”
“已经被陈子归看穿了,那就没必要实施了,继续等下去,就只有兵败一途。”
贾诩摇摇头。
张绣纳闷道:“已经被看穿了吗?什么时候被看穿的?我听说军情司无孔不入,莫非我军有敌人内应?”
贾诩笑道:“内不内应我不知道,不过陈子归大军不走叶县与博望县直通的官道,而先取南方的堵阳,又取北面的雉县,这是打算绕开东北方向官道,那我军埋伏的意义自然也就没了。”
叶县、堵阳、博望、雉县的位置就好像一个不规则的梯形,叶县跟博望是相对的两个角,叶县在博望东北方,博望在叶县西南方,它们之间有一条相连的官道。
这条官道正好会途径博望城外东北方的那大片丘陵,如果朝廷军走这条官道,那么就会被埋伏在山岭两边的张绣军袭击,甚至火烧博望坡。
但博望的北面还有一条官道直通雉县,东面又有一条官道直通堵阳,这两条官道都是一片平原,绕开了东北方山岭。
所以当陈暮并没有派夏侯惇这样急性子的将领进攻博望,而是选择绕远路从北面和东面两路包抄过来的时候,那么中间设置在博望坡的埋伏,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贾诩也是聪明人,立即选择撤兵。
张绣继续说道:“先生跟我说过,我们人在南阳,就犹如被虎群夹在中间的山羊,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吃。如今朝廷势大,应该向朝廷投降,可又为何还要打这一仗呢?”
“我之前之所以不让你投降朝廷,是因为我害怕刘备会清算西凉人,到时候投降过去就是羊入虎口。但如今就连段煨都已经得到赦免,被任命为朝廷十六将军之一,就说明朝廷不会对西凉人下手,所以我才劝将军投降朝廷,早日谋划未来。”
贾诩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投降的方式也分两种,一种是投降过去之后,让人看得起,从而得到重用。另外一种会被人看不起,从而被人轻视,将军选择哪种?”
张绣毫不犹豫道:“我自然希望能被人看得起,得到朝廷的重用。”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人看不起,但在这个讲究风骨的时代。如果你战败后卑躬屈膝,如张郃那样,一开始就不会被人看重,直到后来才渐渐起势。
更有甚者,像朱灵那样,直接抛弃旧主投靠新主,在这个时代往往会被人唾弃,因此哪怕朱灵有才,也只能郁郁终老。
反倒是像张辽那样奋力拼搏,宁死不屈,最终曹操亲自劝降,勉为其难答应,才会被人称赞。
所以投降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关乎你的未来前途!
“那这一战就不得不打了。”
贾诩淡淡地道。
张绣迟疑道:“可是我们虽然也有近两万人,但都说陈子归用兵如神,且身边都是朝廷精锐之士,颍川还有赵云三万人马,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如果战败被俘虏而投降,岂不是更让人看不起?”
“所以这一战就得打的精妙一点。”
已经五十三岁的贾诩露出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们在南阳的意义是什么,相信将军比我更加清楚。”
张绣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刘表那厮利用我帮他驻守门户耳,这是将我当成看门之犬!”
“不错。”
贾诩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道:“既然如此,如今门户即将倾塌,将军为何不立即向刘表求援,让他派兵来助呢?”
张绣想了想道:“之前朝廷大军出征,抵达叶县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给他传信,说是朝廷来攻,现在算算日子,应该已经有了回信,看看刘表怎么说吧。”
贾诩说道:“这还不够,将军应该立即写信催请援军,就说朝廷大军已经攻下博望,宛城危如累卵,如果不想南阳被朝廷所得的话,就应该立即来援,并且千万不要说朝廷现在有两万大军加上背后有三万赵云兵马,只说朝廷遣赵云领两万人来即可。”
“这是为何?”
张绣不解。
贾诩笑道:“如今整个荆州带甲之士不超过十万,刘表还得在各郡县驻防,可动用兵马不超过五万。荆州水师还值得称道,陆战又如何比得上精锐的北方将士?如果跟他说朝廷在颍川的总兵力超过五万,刘表可能会吓得不敢出兵。所以必须要有所隐瞒。”
张绣似懂非懂地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先生是想利用刘表,我们与刘表联合起来,打败朝廷来犯的军队,再投降过去,朝廷见我们如此厉害,把他们击退,投降过去之后,必然会得到他们的重用是吗?”
“你就当是这样吧。”
贾诩也不多解释什么,沧桑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目光深邃而又充满智慧地望了一眼北方。
这将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交锋,战斗的地方不在于军队,而在于两名深谋远虑者,是否会有同样的默契和彼此是否想到了一起。
他们都没有过任何交流,也不会存在任何直白的话语,即便是贾诩写往朝廷的信件,也都是各种措辞激烈的话语,绝不会出现什么投降,什么心向朝廷之类的话。
但正是如此,才是最精彩的对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