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阴城内,厅堂廊下,陈暮盘腿坐在席上,身前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冷风漫过竹帘,嗖嗖地吹进屋内,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此时在千里之外,青州军与冀州军的战斗正接近白热化,双方死战不休,伤亡规模已经达到了万人级别。
只是信息无法迅速传递,陈暮当然不知道,刘备和袁绍之间,已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但他倒是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半个月以前,袁军就占据了鄃县,在鄃县重新修建了营寨和据点,被张辽突袭之后,由于大雨封路,导致攻势暂缓。
根据这个信息他推演出来,袁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短时间内,必然会对青州动手,而且时间必然是在最近这几日。
之所以他能够推算得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今汉代的十一月,也就是后世的阳历十二月。
这个时候是天气最苦寒的时候,隆冬腊月,大雪纷飞,九河湖泊都没有化开。
等到十二月,也就是后世阳历一月份,临近开春的时候,气温反而会有所回暖,那时九河冰雪融化,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如果他推测的没错的话,这几日袁军必然有所动作。而陈暮这边,为了策应刘备,也必须加紧进度,在西面战场打出一些成果,最好是能威胁得到邺城,让冀州震动,再无力进攻青州。
此时的荡阴城池当中,由朱儁坐镇。朱儁穿着大棉袄,就坐在陈暮对面,见到陈暮正在垂头深思,朱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笑着说道:“子归,又在想什么呢?”
“在想现在冀州肯定已经对青州展开攻势了,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冀州军大概已经杀到了平原城下当然,也有可能被阻拦在大河河畔。”
陈暮被朱儁的话惊醒过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出神很不礼貌,便调整了一下坐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太尉,这几日下雨,荡水应该涨了不少,现在的大坝,应该已经差不多快崩溃了吧。”
“嗯,前方来报,确实是差不多了。”
朱儁说道:“本来我想立即下令把大坝凿开,不过云长被大雨困住,不好往后撤退,我才迟迟没有下令。”
陈暮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头道:“应该也就是这两日放晴。”
“你要去大坝吗?”
朱儁问道。
“得去一趟,还有派人催促一下二哥吧。最好是今夜就行动,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去办吧。我待会就差人去报信。”
“那我现在就去水渠出口那边看看。”
陈暮站起身,外面还在下雨,但两个多月的筹划就在今日,也顾不得许多,还是得冒雨过去一趟。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以前,荡水和洹水之间的沟渠就已经挖通,两条河流成功地连接在了一起,同时在洹水上游,开始兴修大坝,拦截水流。
刚开始蓄水速度极慢,因为今年气候异常,夏天十分炎热,旱灾严重,除了长江黄河那种有大雪山支持的大江大河以外,洹水和荡水都是发源自太行山里面的地下水,水流量比较固定,没有雪山水支撑,遭遇旱灾,下游地区就会枯竭。
等到冬季的时候,得益于洛阳盆地结构,到了冬天经常是阴雨连绵,上游水流暴涨,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这样就可以直接开闸放洪,结果没想到才刚蓄了几天水,忽然就又开始下雪,把河面给冻住了。
对于这反复无常的天气,即便智多近妖的陈暮也拿它无可奈何。因为小冰河时期就是这样,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别说北方,就连交州都能给你下场大雪。
这场大雪又下了半个月,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停了,又开始下阴雨,不仅把陈暮这边的挖渠工程折腾得够呛,就连关羽那边,也因为雨雪交加封路,难以撤兵。
好在这两天大雨变成小雨,陈暮从后方又紧急调了一批蓑衣过去,到了今日应该雨会变得更小一些,差不多就可以连夜撤兵了。
陈暮出了宅院,现在赵云是河内最忙的人,为了安置投降的黑山军家属,正在后方大肆屯田。徐晃则占据了林虑谷口,看守住了十多里外新修的大坝,在水流量少的时候修建大坝实在太容易了,跟建造城墙一样,利用木头作为支撑,竖起高墙。
同样的在洹水下游地区,关羽军也修建了大坝蓄水。这段时间导致洹水暴涨,开始慢慢淹过河道,通过护城河涨进了洹水城中,街道已经被淹没。城中颜良文丑都以为只是暴雨所致,并未生出什么警惕之心。
主要也是最近气候过于异常,大雨加大雪,城中的斥候没办法出去。好在城中的粮草倒是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倒也不急,想着再等个把月,天气回暖,再从后方运粮也不迟。
正因为气候让城内无法外出侦查,关羽反倒是在城外大肆挖掘沟渠,沟渠于安阳城外连通着洹水,围绕着城池,差不多有好几条深两丈,宽两丈的壕沟,引洹水注入,把河流的水位反而下降不少,引得城内颜良文丑大肆嘲笑。
他们还以为关羽是在帮他们疏通洪水,纷纷讥讽城外的关羽在做傻事。却不知道,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样顶着审配的嘲弄,硬生生灌水淹没了整个邺城!
当然,曹操水淹邺城和关羽水淹七军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根据史料记载,曹操是在邺城外围挖建沟渠,然后引漳水注入,让沟渠大量流入护城河,护城河以及沟渠当中水位暴涨,漫过了地面,导致邺城外围直接变成一片湖泊沼泽,让城外的粮草无法运进去,使得城内的人饿死大半。
也就是说,所谓的水淹邺城,根本不是什么洪水冲垮城池,城里的水位顶多就是漫过人的膝盖而已,除了让外围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辆无法进入以外,对城内的生活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而水淹七军就不一样,那是真正的洪水,当时于禁庞德驻扎在城外,与城里的曹仁互为犄角,结果遭遇暴雨天气,汉水暴涨,城外发大水,把军营全都淹没。
根据史料的说法,当时水位最深的地方高达五六丈,也就是十多米的深度,城外几乎是一片汪洋大海,士兵只能跑到山上去躲避洪水。
然后关羽水军乘坐大船浩浩荡荡而来,猛攻提坡,用箭支射山上守军,于禁被迫投降,庞德惨遭生擒。
一时间关羽威震华夏,吓得曹操几乎要考虑迁都的事情。
这就是水淹七军的全部过程。
可以说,跟关羽水淹七军一比,曹操发的水就跟小孩子撒的尿一样,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还是那句话,水淹邺城或许确实比较水,可只要它有用就行。
运粮的车辆是两轮马车,如果陈暮完成跟曹操同样的操作,洹水暴涨,把安阳周边淹个一干二净,即便水位只能过膝,运粮车队依旧进不来。
上个月又是大雨,又是大雪,这段时间还是大雨,接连的极端天气,根据间谍回报,城内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运新粮。
三四万人每日吃喝,城内的粮草就算是堆积如山,也必然所剩不多,只要计策成功,安阳必破!
陈暮怀揣着这个心思,马不停蹄开始往林虑谷口的大坝方向赶。
明明还是大白天,外面的天空却像是傍晚将夜一样,阴沉沉粘稠的乌云仿佛要掉下来将人压扁,远方深邃的太行山脉如同一条狰狞的黑暗巨龙,偶尔有闪电划破虚空,将人的脸色都映照得苍白。
淅淅沥沥的雨水当中,陈暮穿着蓑衣,紫影带着他飞速奔驰。百来名玄甲重骑放下重铠,只单人单马,着轻甲跟随,这次任务危险不大,无需单人双马,百人即可。
荡阴与林虑谷口很近,约五十余里路,跟荡阴去安阳的路程相差不多。从午后出发,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了林虑谷口外约十余里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