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这个时候办公室里还没几个人,“其他人呢?”
“弹性上班,十点才来,昨晚喝酒去了。”
“迟到了?”对方放下已经翻过一次的报纸,“你也可以报弹性上班啊。”
“哦,不了.......我工作还没满一年,不能报弹性上班。”家明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进的公司,快一年过去了,总算是适应了新的职位。
“啊.........?还有这种规定?”
这时办公室有电话打进来,“顾家明,3线,是GB系统打来的。”家明曾在那家软件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
家明拿起听筒,压低声音:“够了吧,我还在上班.......”
“啊~~因为那个啥——你搞的那个鬼会计系统——不是有个负荷很大的东西吗?就是那个啊——”
两边隔着电话线你来我往讲了半天,“这样接下来不就正好了!”
“别这么无情嘛.....教教我啦........一条一条自己查太麻烦了啊。”
家明:“.............”
*
说起来也是奔三快到头的人了,到了这年纪,很多事情重复又重复,多少积累了点人生经验,在此基础上偶尔便会有些感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起来,坏事总是不止一件,而且不会给你留下喘息缓冲的时间。下午七点四十,初春的天黑得早,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这有史以来最烂的一天也算是到了头,家明走出办公室所在的物业大楼,心里对那句老话终于有了切实的体会。
“南区花园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
怀揣着借来的储值卡,家明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从地铁站涌出来,路过失物招领栏时,并不是怀有多大希望,仅仅是聊胜于无的瞥了一眼。
今天早上非常抱歉,我把你的储值卡交给车站了。
用油性笔在白板上写的这句话,下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储值卡号码,如此夹杂在众多失主的名字中间,显得异常惹眼。
“麻烦你在这里写上你的住址和名字........联系方式..........”
车站询问处里,工作人员递给家明一支签字笔,眼前的桌上摊开的是一本8开的记事薄,上面已经陆陆续续记录了不少类似的粗心鬼。还有记录拾到者自己姓名的栏目,这倒是随便对方可写可不写,事实上这一栏的确很多都是空格子。家明在失主那一栏找到自己的名字时,旁边却赫然写着“叶灵静”。
叶灵静........叶灵静........名字很好,而且.....总觉得这个人名,自己之前在哪里见到过,这是既视感?.....话说回来,光凭早上的印象,一点都看不出哪里有“灵”和“静”。
“还有没有其它遗失的东西?你再和我确认一遍。”
于是和相当认真负责的工作人员核对了钱包里的物品,储值卡、驾照、身份证、公司统一印发的名片、银行卡、几张零钞,家明接过随手翻了翻,意外发现里面多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条:外套再放我这里一下,叶灵静。下面还有她留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已经没有赶时间的必要,他放松心情步行完地铁站到住处这段路,这一片地带远离城区,原本是河边滩涂荒地,前几年才开发成住宅密集的居住区,时间已近九点,除了几家冷清的超市和地产中介还亮着灯,街头已经难寻人迹,极远处隐隐传来车辆的引擎声,由小至大,然后渐渐消失——
仿佛整座城市、天空下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
其实平时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到家,乱七八糟的事,常有的加班啊,同事的饭局啊,偶尔的采购啊,感觉上,吃完饭到晚上八九点钟这段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再随便做点什么事杀杀时间,就可以熄灯睡觉,一天也就过去了。
所谓伤痛这回事,无论当初有多大的冲击,即使不能彻底抚平,经过时间沉积,最终也会被压到看不见的底层,但是如果有一天水被搅浑,底下的残渣翻了上来,又该如何呢?
昨晚那个梦,诱发了曾经的痛苦回忆,即使家明白天可以凭借来自各个方向的噪杂压制着不去在意,但到了独自一人的现在,属于过去的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想要将其重新埋回去,却又无法割舍。从这个角度来回顾,最倒霉的一日或许反而是福利也说不定。
家明还在供的单位属于面向单身年轻人的小户型,为了以数量取胜这种楼通常都修得很高,正常人的心理一般会比较喜欢三楼四楼,他偏偏选了冷门的顶层,时间就是金钱,而他省下来的钱都浪费在坐电梯上了。
“你终于回来啦!”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担心死了!”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的!还从火车站走路过来的呢!就算小区门口有牌子也很难找的!”仿佛跟他很熟,她一边抱怨一边弯腰站起来拍拍灰尘,态度自然得没有一丝扭捏,头巾下长长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缕缕地在空中摇晃。
“你那什么表情啊!已经忘了我吗?”
让家明无法割舍的那个人,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倚着电梯门口的墙壁,抬起头来高兴地对他打招呼,靠她身边的瓷砖地板上还有大大的单肩旅行袋。
家明的手不自然地发抖,想要捏紧拳头却使不出力气。她一脸无辜地走近看他,似乎是在很不解为什么他不说话——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那她今天就丢糗丢大了!
“你怎么....现在会......”
仿佛从这句回答中找到了确认对方身份的证据,她满意地直起身笑笑——
“顾家明!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