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响动,杨从循颇为疑惑地一抬头,登时就发觉格格坳那数百个大小格格们,此时正齐齐地聚在自己方才下车进村的地方,个个翘首垫脚地冲着远处拍手欢呼。
只不过略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一个年轻女子从聚在村口欢呼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是不久前被博烈觉昌差去通知采猎队提前返程的灵雀。
女孩一见正领着胡三发呆的杨从循,就兴高采烈地冲其接连挥手:“从循,快,你娘带队采猎回来了!”
是……我娘他回来了?!
自打得知生母尚在人世那一刻起,杨从循私下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与生母再别重逢的场面。
在杨从循想来,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阔别已久的生母,自然该伏地膝行,而后一把揽住生母的小腿,好生泣诉一番骨肉别情,至少也得是‘情眷眷而顾怀,魂须臾而九反’那种级别。
谁知事情的发展,一开始就出乎杨从循的意料。
随着灵雀一声招呼,村口乌泱乌泱的欢迎人群忽然向两侧稍稍一分,有一个身着上下两截土黄色猎装的中年女子轻轻推开身前的人群,大步走了出来:“楚儿,你说的那个汉人小伙子在哪呢?”
(格格们平日常穿的皮袍是连体的,不适于在林中剧烈活动)
“汉人……小伙子?这是在叫我么?这么说迎面跑来这人,不是我娘?”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个身姿矫健飒爽的中年女子几步冲到杨从循面前,那一双剪水秋瞳里闪着烁烁精光。
待将杨从循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中年女子转身朝着身后的灵雀稍稍点头:“看上去倒像是个身子骨结实的,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人品究竟如何。毕竟这事涉及到楚儿你的终身大事,这孩子的为人我还得再考察些时日才好。”
奥,搞了半天,原来这不是杨从循的娘啊?而且听这话里意思,敢情还是个能给灵雀做主允婚的长辈?
却是怪了,灵雀不是自幼父母染病双亡,一直被扎克善收养膝下的孤儿么?
还没等杨从循将这些一团乱草似的头绪掰扯明白,一旁的灵雀羞红着脸轻轻一扯那中年女子的猎装箭袖:“彩霞姨娘你说啥呢,他是杨从循啊!”
咋,这中年女子就是扎克善(彩霞)?
还没等杨从循颤颤巍巍地伏身下跪,那中年女子突然一把将灵雀扯到身前,还将嘴紧紧贴在后者的耳廓上低声埋怨。
“楚儿你故意气我不是?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汉人贯会见异思迁,表面上和你蜜语甜言,才几日不见就能在心里面装上别人。还有,你怎么不但找了个汉人,还偏偏是个姓杨的?难道你忘了姨娘前些年夜夜对月垂泪的模样了?你啊,现在这人大了,也不咋听姨娘的话了,小心将来有你心碎神哀的时候!”
这一番数落登时就让灵雀的面颊红得像一对熟透的山桃,一双雪粉堆砌成的小手使劲地来回绞着衣袖:“哎呀,人家没有不听姨娘的话……他是杨从循!”
“这孩子叫什么我不管,总之楚儿你的如意郎君绝不能姓杨!”
“姨娘,他是关内的杨从循!”
“那就更不行了!楚儿你是从来没去过关内,那儿的汉人更坏!光天化日就敢在官道上对你污言秽语!”
就在整件事越描越黑,这扣子快要解不开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呆呆发愣的杨从循终于在脑海里面转过弯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蹭蹭两下膝行到扎克善面前。
只见两行清泪沿着杨从循的面庞静静滑落:“娘亲好坏,瞅见四保摔倒也不来抱抱人家……娘,我是四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