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曼没有出声了。
向下追击的同时,周围的景物依旧在飞速变化,每深入一百米,级焕发新一轮的生机,枫叶的盛红被层层染紫,紫罗兰般的神秘的境地朦胧地撩开了面纱,优雅的藤蔓盘绕在紫鸢尾上,甚至还有了宽阔的瀑布。
这种时候,已经没人去计算当前深度了,只知道己方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地。
最终,粉红色的樱潮吞没了所有人。
这里是一片樱花的海洋,无名的风拂来,缤纷的花海如龙汲水般萦空卷起,细小的花瓣落在狰狞的机械上,竟有了些战死的美感。
茉崔蒂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现在已经是平地了,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壤,地形也有了松软的起伏,
圣域一样的湖面中,数条宽阔的瀑布湍流而下,仿佛连声音都被樱潮淹没了。
茉崔蒂在一座延伸至湖中央的树枝上缓缓地后退,面前不远处的扛着各类重武器的有些面熟的人也在慢慢地接近,但始终僵持着二十多米的距离。
树木以巨神的姿态在环形的空间边缘筑起了屏障,树洞密集地镶嵌在屏障里,给人一种万神大殿的错觉,浩瀚的神明坐在神龛中,看着闯入殿中的凡人。
莉莱启动防护服中的按钮,但是没有丝毫反应——这机关是用磁石设置的,在这个不通电的辐射空间里,磁石比电力管用,但缺陷是距离过近。
“茉崔蒂,咱们回来好不好?大不了愿望清单再给你翻一倍!”莉莱遥遥地喊道,万神殿般宏伟的树洞在震动。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茉崔蒂颤抖地后退,架在胸前的【黯灭】明明那么锋利,却又觉得那么脆弱。
“哦,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我耳朵很好看,想给我穿耳环,只要你过来,我立刻就穿给你看!我们所有人都在耳朵上开洞!或者说你想在我们身上哪个地方开洞,我们就在哪个地方开洞!”莉莱的脚步向前挪了挪,像是在接近墙角的小猫一样步步轻柔。
但茉崔蒂也在后退,离掉进湖泊中已经不远了。
现在的情况可谓糟糕透了,前面是个即将落水但又不得不救的脑子出问题的队友,后方则是不断涌上来的机械尸体,队友们构筑起了火力防线,连机关枪也架了起来,金灿灿的子弹绑满全身,俨然是搏命的姿态。
莉莱则在中间,进退两难的道路上,像是两堵墙缓缓压了过来,她一遍又一遍地生吞着喉液,缓解因高压而干涩的喉哝。
这枚硬币,在空中不断翻转,仿佛只有立在地面上才能救自己。
“又到了做选择题的时候,这道题可比上道难多了,上道题是冥火导弹的使用与否,而这道则是你们所有人的生死。”希佐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个紧急的场合,他反而变得悠闲轻松了起来,又回到了喝茶时的状态。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就好比无论下坠者做何举措,都无法左右他到底是落在柔软的羽毛上,还是坚硬的石头上。
既然如此,在下坠之中就应该放平心态这就是希佐的人生哲学。
“闭嘴,别吵我。”莉莱摇了摇头,额汗在闷热的头盔里蒸腾,视线都有了些许模糊。
“现在你们的军火存量还够用,你们现在已经在机械公墓的最底层了,下个区域的入口离你们只差水平面上的两百米不到足够你们杀过去了。”
“老头,喝好你的茶,别呛着了。”
“陛下给我探讨过这样一个有趣的话题,就是如果有一种下棋机器,永远能够帮你走出最完美的那下一手棋,你会遵循它的下法吗?”
希佐像是望着天空说,远离了当前战场的硝烟。
“后来我们将这个话题延伸向了普通的生活,也有那么一种机器,能够帮你做出生活上的抉择”
“听上去可真无聊。”
“听我说完,孩子但生活和下棋不同的是,生活上的机器,其本质并非下棋那种计算,而是在于完美地认识你,比你更认识你自己,根据你的喜好和天赋决定职业,甚至根据你最真实的喜好决定妻子或者丈夫,但它唯一不会根据的是你当前的冲动。”
稍作顿息,希佐继续说:“或者说,它永远不会做出让你事后后悔的选择,而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比事后后悔更可怕的事呢?”
“认识你自己,才是我们唯一的美德,服从理性,因为他绝对不会背叛你。”
莉莱的目光静静地扫过身边每一个队友的脸庞,身后火力扫射的队友,也包括前方惶恐不安的队友,希佐的声音犹如老旧的唱片,慢慢地旋转。
炮火的声音,瀑布的声音,地面震动的声音,希佐的声音,许多声音在莉莱的意识中混搅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道刺耳头痛的轰鸣,最终——所有声音被拧成了一条直线。
一刀切断。
“说得好,但很抱歉我从来不是靠理性做决定的。”
说着,犹如下定决心一样,咔嚓一声,莉莱摘下了防护服的头盔畅快地吸入了一口灌满辐射的新鲜空气,还是樱花味的。
装甲车内所有人的眼瞳都扩开了,希佐也不例外,露出些许惊愕与肃然。
这可是在高辐射的地区。
莉莱如同蜕皮一样从防护服中走了出来,背靠着成吨的火力,以最简洁的姿态走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