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常来。”
沈青昭从钱庄中走出，她存了不少银票，本想着替卫坤仪出手阔绰，但原来她是个不会被收钱的主，只得作罢。
“你们说这青出于蓝不会……”几个修士悄议，他们压低声线，却仍有几字传出，背信弃义正被不断提及。
“对，就跟她那师父一样，疯疯癫癫，被江家逐出师门！”
沈青昭直接踏过人群。
“卫姑娘，我要去赎回一件东西，可以走了。”
茶铺内坐得卫坤仪，听闲言碎语，她眼神又冷几分。
“你说李疯师？瞎操心，这小的可更懂得人情世故，况且这世上无人比前一位更疯！”
“是啊，以她资质走哪儿还不是被符门名宗争抢？”
那几个修士斟茶闲谈，好坏掺半。
沈青昭听笑了。“你们别说，她尚且还算‘有救’，但李疯师可就难了！”
颇酸的争议立即被一大嗓门遮盖：“还用猜？青出于蓝就是嫌江家势微才走的，我问过口风，她下家就是宗门图纹带老鹰的那个！当然，我随口一提，并不指名道姓。”
“提就提，谁叫江家不长教训？”
“你说这能怪谁？江家弓剑双修，讲究瞳术，江门主早就想生一个天眼想疯了，听闻三十年前满月酒上，他女儿抓剑，一摸鞘，上头正雕得一对圆溜溜大眼，他笑不拢嘴，说‘这一切似乎隐有天意’……结果呢？哪知来的竟是李疯子。”
沈青昭一声清咳。
那群修士议声渐小，她重新开口：“卫姑娘。”
卫坤仪不说话。
楼下溢茶喧闹，门外车水马龙。她只捏住茶杯，削指很白，在盏瓷间竟更胜一筹。
“你这是……”
沈青昭不解，但也只能先去寻伞。“等等，我的伞是不是忘在丹铺……”沈青昭欠身翻寻，她这才想起来，当时卫坤仪叫她进伞就立马进了——那把伞根本未归！
“卫姑娘，看来咱俩还得借一把伞用，不好意思啊。”沈青昭嘟囔着，怎么回事？见卫坤仪半个月丢的东西竟比她前半年都多。
迟不见动静。
沈青昭一回头，心道：卫坤仪在皱眉？
“我就说——”楼下茶客谈论得更大声，霎时，她的愠色更显，沈青昭这下子才终于确定，对，卫坤仪确实不满。
她牢牢扣紧茶柄。
手指虽有剑茧，却不妨碍清竹之美。
半晌。沈青昭忍不住出声：“卫姑娘……”
卫坤仪一睨，就一刹，沈青昭这才相信——她方才眼神最深处确实藏得一抹昭然若揭的冷漠！
也不过眨眼，她抬头，却又是一副微微宠溺的笑，“走罢。”
宠……什么？
沈青昭自认错觉，这一前一后简直判若两人，卫坤仪摆好茶盏。
听闻动静，茶铺有人前来收拾残食，是个小女娃，许是店主女儿。卫坤仪又取出什么来，放下，竟也是碎银。
沈青昭忙道：“姑娘这就免了，我方才来时已给你付过份量，咱俩来前不是说了要替……”
“无妨。”卫坤仪系紧银袋，“茶沏得好，便多给。”
可实际上她杯子茶水满盈。
小女孩笑嘻嘻跑远。
沈青昭握紧了伞，她有点不大习惯，方才……真没眼花？
走出门前，卫坤仪对伙计低声一句，那男子喜形于色，赶紧招呼。
伙计不停鞠躬：“多谢多谢！这位大人慢走，您留神路滑。”
沈青昭问：“你同他说什么？”
卫坤仪道：“小事。”
茶铺热闹掀顶，见她不提，沈青昭满是奇怪，还未走几步，就听茶铺里头道——“方才有位官大人称在座的茶钱她都包了，不必掏！”
众修士闻声抬头，那伙计又高喊一句：“但有几桌……是没有的。”
几桌？
那群闲聊的人适才转身，伙计立马讪哂：“咱也不清楚。”
沈青昭隔远听见后，她心头一惊，已能猜到哪几桌，忙追上前问：“你做什么？”
卫坤仪道：“止议。”
沈青昭道：“好，很好，谢谢。可我得说一句，我是那种被骂连半点改过念头都无的人，更别提痛定思痛。”
卫坤仪道：“知道。”
沈青昭道：“那你可也知道我师父是谁？李疯师，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疯了，连我都怕。谢谢你帮我这回下次莫做了。”
卫坤仪道：“嗯。”
沈青昭道：“我直说，我不喜欢欠谁情分。”
卫坤仪道：“莫放心上。”
沈青昭道：“你这……不，不是，我意思是……你凭何要为我做这个？我需要吗？”
卫坤仪道：“是我需要。但凡女子乖张不驯，便被世人称其‘疯子’，未免可笑。”
她说时冷静，沈青昭一时不言。
来到大当铺，雨下大，沈青昭一溜烟躲进屋檐。“我要去取一件师父留给我的东西，你随意。”她丢了弓，也生疏于剑，李疯师留给沈青昭的东西本是为了离开国公府、自立门户所用，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了及笄三年后。
沈青昭暗中感慨：谁叫她京城病美人的名气太大，谁都不上门提亲？
从掌柜手中接过一个行囊后，沉甸甸的，她一量，东西不少。符篆罗盘、缚灵长绳。沈青昭暗道：“还是师父思量周全。”
就知道江家有朝一日会如数没收、不通人情！
沈青昭一边打理，一边想：“这么抠门，真不怕断才子绝门生？”
忽然间铺外吵杂：“恭送殷公子——”
谁？
她一转头，殷驰野正从对面丹铺出来。数十侍从，气焰嚣张。
沈青昭知道这崽子无端喜欢在卫坤仪跟前耍宝，糟了，她忙带上东西出门。可还没迈得几步，卫坤仪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