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五儿被宝玉鬼混了半夜,又兼宝钗咳嗽,自己怀着鬼胎,生怕宝钗听见了,也是思前想后,一夜无眠。次日一早起来,见宝玉尚自昏昏睡着,便轻轻儿的收拾了屋子。那时麝月已醒,便道:野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你难道一夜没睡吗?”五儿听这话又似麝月知道了的光景,便只是讪笑,也不答言。一时,宝钗袭人也都起来。开了门,见宝玉尚睡,却也纳闷,怎么在外头两夜睡的倒这么安稳呢?及宝玉醒来,见众人都起来了,自己连忙爬起,揉着眼睛,细想昨夜又不曾梦见,可是仙凡路隔了。慢熳的下了床,又想昨夜五儿说的宝钗袭人都是天仙一般,这话却也不错,便怔怔的瞅着宝钗。宝钗见他发怔,虽知他为黛玉之事,却也定不得梦不梦,只是瞅的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便道:野你昨夜可遇见仙了么?”宝玉听了,只道昨晚的话宝钗听见了,笑着勉强说道:野这是那里的话?”那五儿听了这一句,越发心虚起来,又不好说的,只得且看宝钗的光景。
只见宝钗又笑着问五JJ:“我听见二爷睡梦里和人说话来着么?”宝玉听了,自己坐不住,搭着走开了。五JJ脸飞红,只得含糊道:野前半夜倒说了几句,我也没听真。什么‘担了虚名,又什么‘没打正经主意,我也不懂,劝着二爷睡了。后来我也睡了,不知二爷还说来着没有。”宝钗低头一想:野这话明是为黛玉了。但尽着叫他在外头,恐怕心邪了,招出些花妖柳怪来。况兼他的旧病,原在姐妹上情重。只好设法将他的心意挪移过来,然后能免无事。”想到这里,不免面红耳热起来,也就讪讪的进房梳洗去了。
且说贾母两日高兴,略吃多了些,这晚有些不受用,第二天,便觉着胸口饱闷。鸳鸯等要回贾政,贾母不叫言语,说:野我这两日嘴馋些,吃多了点子。我饿一顿就好了,你们决别吵嚷。”于是鸳鸯等并没有告诉人。
这日晚间,宝玉回到自己屋里,见宝钗自贾母王夫人处才请了晚安回来,宝玉想着早起之事,未免赧颜抱断。宝钗看他这样的,也晓得是没意思的光景。因想着他是个痴情人,要治他的这个病,少不得仍以痴情治之。想了想,便问宝玉道:“你今夜还在外头睡去罢咧?”宝玉自觉没趣,便道:“里头外头都是一样的。”宝钗意欲再说,反觉碍难出口。袭人道:野罢呀,这倒是什么道理呢?我不信睡的那么安顿!”五儿听见这话,连忙接口道:野二爷在外头睡,别的倒没有什么,只爱说梦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儿,又不敢驳他的回。”袭人便道:野我今日挪出床上睡睡,看说梦话不说。你们只管把二爷的铺盖铺在里间就完了。”宝钗听了,也不作声。宝玉自己惭愧,那里还有强嘴的分儿,便依着搬进来。一则宝玉抱歉,欲安宝钗之心;二则宝钗恐宝玉思郁成疾,不如稍示柔情,使得亲近,以为移花接木之计。于是当晚袭人果然挪出去。这宝玉固然是有意负荆,那宝钗自然也无心拒客,从过门至今日,方才是雨腻云香,氤氲调畅。从此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次日宝玉宝钗同起,宝玉梳洗了,先过贾母这边来。这里贾母因疼宝玉,又想宝钗孝顺,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来,便叫鸳鸯开了箱子,取出祖上所遗的一个汉玉,虽不及宝玉个那决玉石,挂在身上却也希罕。鸳鸯找出来递与贾母。便说道:“这件东西,我好子象从没见的。老太太这些年还己得这样清楚,兑是那一箱什么匣子里装着。我按着老太太的话一拿就拿出来了。老太太这会子叫拿出来做什么?”贾母道:“你那里知道?这块玉还是祖爷爷给我们老太爷,老太爷疼我,临出嫁的时候叫了我去,亲手递给我的。还说:‘这玉是汉朝所佩的东西,很贵重,你拿着就象见了我的一样,我那时还小,拿了来,也不当什么,便撩在箱子里。到了这里,我见咱们家的东西也多,这算得什么!从没带过,一撩傲奈了六十多年。今儿见宝玉这样孝顺,他又丢了一块玉,故此,想着拿出来给他,也象是祖上给我的音思。”
一时,宝玉请了安。贾母便喜欢道:“你过来,我给你一件东西瞧瞧。”宝玉走到床前,贾母便把那块汉玉递给宝玉。宝玉贼一瞧,那玉有三寸方圆,形似甜瓜,色有红晕,甚是精致。宝玉口口称赞。贾职“你爱么?这是我祖爷爷给我的,我传了你罢。”宝玉笑着,请了个安谢了,又拿了要送给他母亲瞧。贾母道:“你太太瞧了,告诉你老子,又兑疼儿子不如疼孙子了。他们从没见过。”宝玉笑着去了。宝钗等又说了几句话,也辞了出来。
自此,贾母两日不进饮食,胸口仍是膨闷,觉得头晕目眩,咳嗽。邢王二夫人、凤姐等请安,见贾母精神尚好,不过叫人告诉贾政,立刻来请了安。贾政出来,即请大夫看脉。不多一时,大夫来诊了脉,说是有年纪的人,停了些饮食,感冒些风寒,略消导发散些就好了。开了方子,贾政看了,知是寻常药品,命人煎好进服。以后贾政早晚进来请安。一连三日,不见稍减。贾政又命贾琏打听好大夫,“快去请来瞧老太太的病。咱们家常请的几个大夫,我瞧着不怎么好,所以叫你去。”贾琏想了一想,兑道:“记得那年宝兄弟病的时候,倒是请了一个不行医的来瞧好了的,如今不如找他。”贾政道:“医道却是极难的,越是不兴时的大夫倒有本领。你就打发人去找来罢。”贾琏即忙答应去了,回来犹:“这刘大夫新近出城教书去了,过十来天进城一次。这时等不得,又请了一位,也就来了。”贾政听了,只得等着,不提。
且说贾母病时,合宅女眷无日不来请安。一日,众人都在那里,只见看园内腰门的老婆子进来回说:“园里的栊翠庵的妙师父知道老太太病了,特来请安。”众人道:“他不常过来,今儿特来,你们快请进来。”顺走到床前回了贾母。山由烟是妙玉的旧相识,先走出去接他。只见妙玉头戴妙常冠,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曳曳的走来。山献因见了问好,说是:“在园内住的时候儿,可以常来瞧瞧你,近来因为园内人少,一个人轻易难出来况且咱们这里的腰门常关着,所以这些日子不得见你。今儿幸会!”妙玉道:“头里你们是热闹场中,你们虽在外园里住,我也不便常来亲近。如今知道这里的事情也不大:好,又听说是老太太病着,又店记着你,还要瞧瞧宝姑娘。我那管你们关不关?我要来就来;我不来,你们要我来也不能啊。”岫烟笑道:“你还题种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