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船只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栖落镇西北朝向的码头,宋绘没待船停稳便起身离开了船舱。
夕阳西下,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她站在甲板上,看着被金色细线勾勒出轮廓骨架的远处小镇,紧绷的神色松散了几分,这船行得再怎么平稳,终究和双脚踩地的感觉有差异。
船只到岸停稳,船夫搭起板子,宋老夫人一行人这才从船舱走出来,宋绘后退,跟宋巧宋佳锦站到一处去,按着长幼序排着下了船。
雨水充沛的春季,雨下得没有一丁点预兆,陈氏瞧了眼变阴的天色,站到宋老夫人身侧,道:“母亲,这栖霞寺在地势陡峭的半山腰,天黑路滑的,不如在小镇歇一晚上,明早再上山?”
宋老夫人病根未除,这大半日的奔波对她来说还是勉强了些,她点头应下,“你看着安排吧。”
前前后后又是一阵忙活,她们在临街的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宋绘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开窗也不会有人翻进来,她沐了浴,散着头发,心情放松的临窗坐着。
街边支着三三两两的小摊,马车在大道上奔驰而过,行人或快或慢地在细密的雨幕里来往,仿若是一幅生动描绘小镇面貌的画作般。
刚过酉时,如同浮萍的烛火在一个个小盒子里亮了起来,结成的一片黄灿灿的光路,宋绘吩咐着春瓷替她点灯,变成橘黄光海的一份子。
她捧着书看,春瓷用簪子替她挑了挑灯芯,轻声道:“姑娘,明日一早还要上山,今个还是早些睡比较好。”
“我有数。”宋绘看了眼眼底泛着青黑色的春瓷,“你自去休息便是。”
春瓷:“明天真得早起,姑娘别由着性子来。”
宋绘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眼底带上了些笑意,“我记在心上的,就看片刻书便睡。”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春瓷也没犯轴定要在陪着宋绘看完书,她重复唠叨了几句,打着哈欠出了屋。
宋绘看了小半个时辰书,再抬头时,镇上徜徉着灯火灭了大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房间里还有光亮着,她吹了蜡烛,陪着渐渐安静的镇子一同进入梦乡。
宋老夫人到底是累着了,本定在上午出发的行程因着老夫人精神不济推到了下午,宋绘正巧乏得慌,闻言,喝了小半碗粥垫肚,又返身回床榻上睡觉。
睡到午时,一行人在客栈内用了饭,才乘着马车上了山。
栖霞寺并非香火兴旺的大寺,只因老夫人年轻时常来此祭拜,这些年宋家又顺风顺水,让她对这儿有了些独特的念想罢了。
住持和宋老夫人是老相识,早已收拾整理好的房舍等着她们,她们归置好行李,洗去风尘,换了正式的衣服才去各个大殿参拜佛像。
寺庙里僧人的生活极有规矩,早上做早课,晚上做晚课,下午除了会干活外,还会围着寺庙布萨诵戒。
她们是香客,除了早上须去佛堂听讲外,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在这荒郊野岭,也没人会拘着宋绘,她午后都会去附近山林闲逛,有时运气好能看见竖着耳朵的兔子,又或者摘到成熟的青枣,倒比在家中快活。
在庙里住的第三天,宋绘在外玩耍时稍微淋了些雨,春瓷十分担心,斗着胆子说宋绘在庙里待了两日把性子待野了。
宋绘也不反驳,由着她说。
待夏陶说热水打好了,春瓷才停了抱怨,催促宋绘沐浴。
外面下着雨,宋绘没法子出去了,她端坐在案前,打算替宋老夫人抄佛经祈福。
“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们。”
春瓷和夏陶都知宋绘做事时不喜人打搅的习惯,齐声应是后,悄声退出禅房。
宋绘铺开宣纸,拿毛笔蘸了墨,安静抄经。
陈氏没有给她请书画老师,好在这俩都可以自己琢磨,宋绘的字虽称不上什么大家,但也还算规整入眼。
“噔噔。”
“噔噔。”
宋绘起初还以为是风声在捶打窗框,但几声后渐渐察觉出不对来,这敲击的节奏太平太稳了,宋绘灵光一闪,捏着笔杆的手紧了紧。
她将毛笔置于笔搁上,推了点窗,看见穿着一身玄黑色长袍的顾愈站在窗外。
宋绘根本没把顾愈那几句讨教棋艺的话放在心上,这时突然见着他,只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跳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