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次日正午,洛棠风才惊然醒来,残羹冷炙早已收拾,坛中美酒却仍有余香。他脑袋昏沉,胃中又顿觉恶心,起身看向案台旁的铜鉴,却发现自己的样貌甚是狼狈。顾盼间,却已不见那掌柜。
“呀!才醒呐!”王迟在那水池旁掬水洗脸,“怎样?还没缓过来?你怕是第一次喝酒吧?”
洛棠风无言,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一拍胸脯,取出一看,却发现洛书译本完好如初。
“掌柜人呢?”洛棠风问道,也起身去洗漱。
“唉!他人就是这样,话都不说便撒手走人,活该平日没生意——他呀,人挺好,就是自小落下了眼疾,不大见光,我也不常见他睁眼。”王迟答道,“倒是他那马厩里还有几匹好马,你我各乘一匹,今日出城,如何?”
王迟洗罢,长舒口气,神清气爽,也学着洛棠风将散发束起,更显得精神。
“趁人不在,占人好处。你也真是心大……”洛棠风道,“毫不自知……”
“咳!谁叫他走也不说一声!”王迟笑道,“你都如今这个下场了,还在那儿谈什么君子之道!”言毕,拉着洛棠风的袖子就往外跑。
“走咯!”
“哎!等等!”
拉扯间,洛棠风忙将身上钱财放在案桌上,才安心离去。此后,骑马出城,不在话下。
因是挑着走的曲折小道,行至城外,已是未时。行路间,王迟谈笑风生,直到远离逸君城后,却翻身下马,神情少有的肃穆,朝着逸君城的方向长跪而下,深叩一首,口中喃喃道:“告辞!”
礼毕,又翻身上马,背靠马身,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别过之礼当作三揖五叩,你这……”洛棠风道。
“此非别乡之礼,而是我毕桑一地的习俗,长跪一叩,以慰藉过世之灵。”王迟道,却有些许怅然,自言自语道:“七年了……老家伙……”
路上,黄沙漫漫,尘土纷纷,西风长啸,天云黯淡。白日映沧海,孤舟点黄天。些许日光中依稀可见的,是荒芜之丘,寂寥之人。
远处的林丛终归是远处,他乡的友人毕竟是他乡。
洛棠风长叹一声,终是决心打断这少年难有的沉闷:“你之前所言要事是什么?”
王迟如梦初醒,起身正坐,道:“你可知‘天机九书’?”
“至圣先皇时所流传下的奇书,各在不同方面登峰造极,洛书译本作为天机九书之首,我自然知道……”洛棠风答道。
“话虽如此,你可知这所谓九书,其实原先不过只有八本?”
“此话又怎讲?”
“不知道?”王迟道,“也难怪,毕竟洛家也是朝廷门下,倒不用像我们这般躲逃……呵……”
“还望明晰……”
“哼,也罢……顺时度世罢了,也怪不了你们……”王迟道,“追根溯源,也得从至圣先皇那代说起……”
王迟顿了顿,眼中闪出一道寒光。
“秦末大乱,生民涂炭。扶苏公子皇位被夺,为绝后患,胡亥依从奸臣赵高之言将其连同蒙恬将军赐死。幸而早先时分君房方士预料扶苏公子有此大劫,告知来到这里的方法,几番周折,终于率领民众来到此地。为首的除了扶苏,蒙恬,便是八族之后,也就是‘天机八书’的传人。自后,陈胜吴广兄弟起义,让时局大乱之际的大部分百姓得以来此地。”
“扶苏本意是想安养生息,让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样的觉悟。这所谓的天下大同并未持续多久,不到十年,狼烟又在这片净土燃起。为了天下苍生,扶苏背离了自己永不为政的誓言,得益于旧部蒙恬之属,很快平息了大乱。所谓大同也不过是圣贤的一厢情愿,天下太平,当以明政相依,扶苏便建立起‘中州’,以稳天下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