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连万万没想到,武城候王离居然如此大胆,仅仅派了一将军,来到上郡,就敢突下狠手夺权。
这位两千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不配合,那么顷刻之间,便会有秦军入城,而后自己的下场恐怕便是发往朝廷战报之中的“为蛮夷所杀”。
当然楮连也不是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方晓的诈术,但是他又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相比于自家性命与对李斯的忠诚,毫无节操的褚连,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前者。
于是等甘平带着一千秦军入城之时,褚连已然拜倒在了方晓脚边,俯首称臣。
“倒是个识时务的。”
喝了一口清水,方晓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什么上郡北地秦军,自然都是方晓安排人演的一场戏。
如今大事已定,夺了上郡大权,再去驻扎在长城的秦军之中传令交接,也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是以方晓当即下令,着褚连往九原一行,而上郡军政要务与上郡秦军,则暂时交由将军府主薄,叶氏苌。
说起这叶氏,家学也是渊源,其大父乃是曾经灭韩的郡守腾,只因郡守腾本是韩人,却行灭韩之事,落下了个不怎么美妙的名声,于是虽然得始皇帝赏识,但终其一生却也未能做到九卿高官。
而他的后人也是在他故去之后,积累军功,但终究在秦没有什么根基,辗转之下来到了北地秦军跟随蒙恬、王离。
更有甚者,曾经叶氏的三位兄弟,还与长公子扶苏,有着极为不错的交情。
“将军保重,苌定然不负将军所托,自此以后,上郡便是另一个九原!”
一天不到的时间,上郡便悄然换了一个主人,送别方晓之后,叶苌便回到了郡守府,稍稍遥想了一番自家大父曾经的荣光,旋即便颁布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份诏令。
“着,上郡军民知晓,秦法犹在,大秦犹安,军民隶臣,无需以匪患蛮夷忧心,日后,凡战死军官士卒,尸骨皆可归乡而葬,若尸骸无人认领,则于上郡郡治之外,设英雄陵园,以供尸骨安葬所用……”
叶苌几乎将九原郡试行的制度,全然照搬到了上郡,如此一来,下起隶臣妾,上至北地秦军的统军都尉,莫不是又惊又喜。
…………
“长公子,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我们要突然朝着北地三郡下手?”
骑在马上,甘平伸手挠了挠头,眼中满是不明所以。
“纵然北地三郡时常卡着我们的脖子,但如今他们总归不是敌人,比起他们,我们似乎更应该将目光放到随时会再来的匈奴,与燕赵之地的六国余孽的身上罢。”
“呵!只爱勇武,不爱文墨韬略的甘氏子居然也学会思考了?不容易,不容易!”
甘平话音刚落,便听见白翼的声音自一旁传来,而一同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都尉的一阵大笑声。
“白翼,王翳,你二人笑了个甚,你们知道,那你们说。”
“凡战法必本于政胜。”
几位心腹都尉兀自吵闹补休,半晌之后方晓这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敢请公子示下!”
三人见状,也不再吵闹,而是一带马缰,便朝着方晓拱手弯腰。
“父皇曾命老师教我商君书,其中便有这么一句话,说的乃是想要打赢一场战争,首要的目标便是有着明确的政治目标,而政通人和便是决定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因素。”
这些自然不是方晓瞎扯的,扶苏曾经博览群书,这些记忆如全然随着治国与兵法两项技能,变成了他的知识。
“这北地秦军,虽然以九原为首脑,但总归不是铁板一块,有北地三郡的郡守卡主我们的钱粮,也有分散在外将着精锐士卒的裨将、都尉心生犹疑。
如今我们一致对外抗击匈奴,这些人总归不会暗地里使绊子,但若是有朝一日,我等挥军南下,那么这些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想必便不用我多说了罢!”
听到这里,三名都尉脸上的神色都是一肃。
“我总有一种感觉,咸阳的朝政已然烂到了根子里,无论富户还是佃户,有爵位再身者亦或者是黔首百姓,他们的日子恐怕回一日差过一日,如此一来,要不了几年咸阳的朝政会轰然崩溃。
若真到了那一步,山东六国的余孽一朝攻破函谷关,他们各个都与秦有着亡族灭种,不共戴天之仇,你们想想,如果他们入了关中,那会发生什么?”
方晓的话,让甘平三人只感觉一道凉意从尾椎骨之处直直升起,即便有温暖的羊毛衣穿在身上,但却也是不由的齐齐打了个寒颤。
“恐怕届时,六国的余孽会屠尽关中,旋即一把火烧了咸阳城罢!”
胆大到底还是甘平胆大,怔楞咋舌之间,张口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