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皇太子的诏令,如今实际上与皇帝诏书也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便见一骑快马自咸阳城而出,走驰道向北,仅仅两三日的功夫,便将命令送到了萧何与张良的手上。
看过手书,桓郕这个暂代的北地将军,便直接任命萧何为将军府内史,而萧何也不含糊,领命过后,边看是钱粮统筹,政策宣贯与开荒募兵等等工作。
至于张良,则是与萧何拜别之后,便踏上了南下的车架。
与萧何相比,张良心中对于秦的感官实际上更为复杂,萧何追随刘季起兵,最大的原因,便是想要在乱世之中保存沛县萧氏。
可是到头来,战争还是毁了一切,他为刘季辛苦募兵筹措粮草,结果萧氏弟子还是在战争之中日渐凋零。
及至做了阶下囚,看过北地民生之后,萧何心态产生转变,愿意为秦卖力,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张良不同,尽管韩国已经富国无望,尽管他与萧何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也打定了为秦效力,好让天下尽快安宁的想法。
可真的事到临头,张良心中还是难免有着种种忐忑、不甘、暗恨等诸般情绪。
于是,怀着这样的情绪,张良乘坐着车架,进入了古老而巍峨的咸阳宫。
咸阳宫正殿之中,方晓一身华丽却并不繁复的皇太子装束,端坐于王座下首一些,除却殿门外顶盔掼甲的郎官以外,殿内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大殿两侧烦着黑色金属冷光的巨柱,却仿佛化作了这大殿本身的高大护卫一般。
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方晓身后的王座之上,只见那华丽的王座之上,横置着一口带鞘长剑。
“太阿剑?”
眼神一缩,只觉这皇太子扶苏以如此奇怪的方士接见自己,似乎有什么深意,于是张良收敛心神,微微躬身低头,快步上殿。
“子房,何以投秦?”
及至近前五十步,方晓显得有些缥缈的声音,和着殿堂之内的回声,飘飘荡荡的传入耳中。
“是啊!我何以投秦!”
听见这话,张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除此之外,心中感觉到更多的则是阵阵屈辱。
“皇太子,你是在侮辱我吗?”
听着张良的疾言厉色,方晓却是默默点头,一点也没有否认心中的想法:
“张氏世代相韩,乃是韩国忠臣,若我所料不错,曾经博浪沙力士惊天一击,便是子房找人做的罢?”
“什么!”
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被揭穿,张良顿觉毛骨悚然,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尚且年少,以为只要诛杀暴君,便可以为韩报仇,并且复国。
但事后他反思与暴君死后天下大乱的情况,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仅仅诛杀一人,决然不能让韩复国,也不能让天下回复和平。
是以,这件在旁人看来本应是十分得意的事情,就成为了张良心中最懊悔与羞耻的事情。
无他,因为博浪沙一事,他的好友那位大力士,为了掩护他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是以张良便将此事埋在了心底,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如今这件事情被“扶苏”当众揭穿,张良顿时心中惊骇:
“这莫非是个陷阱?他名义上是征辟我入秦效力,实际上是想要追究当年行刺之事?”
“子房勿慌,此事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可以知晓。”
“扶苏”的态度,让张良一时间有些难以捉摸,但他到底是张良,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旋即冷淡的声音,边传入方晓耳中:
“皇太子知我曾行刺客之举,如今还敢单独见我,便不怕我突然暴起,取你性命么?”
一边说着,张良还一边将右手伸入袖中,似乎在摸什么利刃一般,而方晓则全然不为所动。
“皇太子不怕死?”
“谁不怕死?子房也许不怕,但我却是十分害怕的!”
看着张良的“把戏”方晓心中直想发笑,若张良真能有在咸阳宫卫戍郎官的眼皮底下隐藏利刃而后行刺客之事的本领,那他还真就死的不冤。
张良显然是在虚张声势,甚至“受辱”过后,他本就是想要一心求死。
“我却没想到,名震天下的皇太子扶苏,却还是个怕死之人?嗯,是了,装死谋生之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张子房,我且问你,如今这天下,若我死将会如何?”
对于张良这等聪明且有自负之人,方晓几乎已经总结出了如何对付的套路了,这样的套路,陈平没能逃过,姚贾没能逃过,现在轮到张良了。
“嗯?”
这个问题让张良明显一愣,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眼见如此,方晓心中顿时一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