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太恳切,太认真,
这与她平常满不在乎那一副淡漠慵懒的样子天差地别,仿佛换了一个人。
任谁看,这就是一个无辜委屈还坚强的女子。
赵胤眉头越皱越紧,许久才道:
“这个时候,你不该留下来。”
时雍再一次想原地去世。
他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难道他不该忏悔自己言行不慎,害她毁了闺誉,再主动说愿意承担责任吗?
她想笑,
内心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喜欢。
这么直的男人,古今罕见。
时雍低头,双手轻绞,给他一种紧张不安的样子。
“我不留下来又能去哪里?灰溜溜回京,旁人若问起,我如何说?照实说我是被大人抛弃了打发回来的么?那岂不是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来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得罪过的人,还有宋家胡口那些扒高踩低的亲眷,怕不是个个都要凑上来吐个口水,踩我几脚了。”
这话不算谎话。
赵胤这个人,从小到大跟谁都不亲近,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相比于时雍,他更懂得京里那些人的势利眼。
眼神凝聚在时雍脸上,他眉梢微动,将肩上氅解下,上前一步披在时雍身上,又默不作声为她系好,修长的身子挡住旷野的风,这才沉声道:
“卢龙一战,死生未定。你何苦涉险?”
时雍双手揪住他的大氅,低着头,委屈巴巴,久久没有说话。
赵胤看她老实了,平静地叹息一声,道:“女子名声哪里有命重要?回去吧。我让人护着你。”
女子名声哪里有命重要?
时雍眯起眼看他。
这话在后世人人认可,在时下却是惊世骇俗。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大都督心里并不那么看重女子的名声。
时雍内心突然涌起的欢喜,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只是语气明显的轻快了几分。
“有大人这句话,阿拾就心满意足了。大人放心,我留在卢龙,不会拖累大人。我生我死,皆是我命,我也不会埋怨大人。”
赵胤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固执,他这一生很少与女子打交道,根本就没有对付女子的经验,尤其对待时雍这种狡猾的女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做何打算?”
时雍见热打铁:“我都想好了,与其回京被人说三道四,不如留在驿馆,做个杂役。”
留在驿站?赵胤皱眉:“不行。”
“为何?”
“驿馆人多嘴杂,你一个女子……”
“女子如何?”时雍抬眼看他,一双原本清淡的眼在夜下隐隐泛出几分自信的幽光,“大人认为,我比男子差吗?”
她是不差。
甚至比大多男子更强。
可,终究是女子。
赵胤瞧着时雍,良久,叹声:
“驿馆万万不可留,乌日苏王子住在那里,极不安全。”
时雍见缝插针,“那大人带我回营吧?我跟在大人身边,最是安全了。”
赵胤:……
时雍抿了抿嘴,“我做小卒打扮,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女子。我既能为大人针灸治腿,又能帮大人做些杂事,最关键的是,我十分忠诚,不让大人为难。大人用我,保证不亏。”
“不行!”
营中多危险?
赵胤断然拒绝,
时雍听罢,低头拿袖子擦眼睛。
“大人若不肯带我去,就不用再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好了……”
赵胤张了张嘴,被这女子说得有些词穷了,山风吹过来,他的头隐隐作痛,正不知如何是好,后面就传来放缓的马蹄声和人声。
“爷上哪里去了?”
“那小卒说是往这边来的。往卢龙县城,就这一条道。”
“爷去县城做甚?”
“不会真把那小厮宰了吧?”
是谢放和朱九的声音。
赵胤转身,正要出声,时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再一把抓住马缰绳,小声道:
“大人,我们还是避一避好,若是被他们看到,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偷偷出来,说不定会生出什么误会,影响大人的名誉……”
赵胤:……
她狡黠的说完,不等赵胤开口,也不给他犹豫的时间,顺势将他和马儿带入了路边的玉米地。
钻了玉米地,没事也有事了。
名誉不重要。
他不顾她名声,那都不要了罢!
叫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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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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